风起长安(140)
伺候漱口的侍女退下,十一娘挥了挥手,拿来了清洗的澡豆,走到苏荷跟前叉手请道:“请娘子洁面。”
侍女端来澡盘盛水,琉璃碗盛澡豆,苏荷闻着琉璃碗内的豆粉,“这澡豆的香味好独特。”
“这种澡豆是添加了丁香、沉香、 青木香、麝香、钟乳粉、真珠、玉屑,蜀水、木瓜、樱、桃、梨、李、红莲、白蜀葵花等十种花研磨而成的,出自药王先生的千金翼方。”李忱拿起琉璃碗解释道,“有令人其面如玉,白净润泽的功效。”
苏荷看着手中的澡豆,以及正在敷面洗脸的李忱,国朝用澡豆为常,无论士庶,居家必备,然澡豆药方有数种,其中珍珠、麝香昂贵,一般只有权贵之家或皇室才用,“怪不得夫君如此白净呢。”
将脸上的粉剂清洗干净,抬起头笑道:“我倒是情愿多晒晒太阳。”
漱洗过后,李忱静坐在榻上,看着侍女为苏荷梳妆,十一娘走上前,将她身后的帘帐卷起,“郎君今日的气色,看起来红润了许多。”一直伺候李忱的十一娘说道,“想来昨夜,郎君与娘子一定是睡得极好。”
李忱听后,覆手咳嗽了几声,除了全身酸痛,自己在昨夜的确是睡得十分的沉,故而今日醒来,面色红润,疲倦也渐渐扫空。
“思柔,扶我起来。”见苏荷的妆容已经差不多了,李忱朝十一娘说道。
“喏。”
十一娘将李忱扶到苏荷身侧,搬来一张胡椅供其坐下,“我来吧。”李忱朝苏荷身后的侍女道。
“喏。”
李忱接过画笔,问道:“娘子今日的花钿,想要什么花?”
“郎君所绘,无论什么,妾都喜欢。”苏荷回道。
二人的对话与亲昵,举案投眉,让侍奉的几个侍女羡慕不已。
李忱思索了一会儿,便提笔沾了些许胭脂,在苏荷额间花了一只展翅飞翔的燕子。
苏荷对着铜镜,左右瞧了瞧,“这是什么?”
“飞燕。”李忱说道。
“飞燕?”苏荷再次看着自己的眉心。
“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李忱看着苏荷缓缓念道。
左右侍女立于旁,看着额前飞燕,纷纷夸赞道,“郎君笔下有神,这飞燕花钿与娘子相配极了。”
虽听不懂李忱念的诗句是什么意思,但从她的神情与语气以及额间的花钿都能够判断出,苏荷瞧着铜镜,越看越喜欢,随后精心挑选了一对相匹配的耳坠。
苏荷起身,左右侍从替她重新穿上翟衣,戴上花树冠。
“李郎,妾身好看吗?”苏荷看着李忱,当着众人的面问道。
李忱呆呆的盯着妻子,今日梳了不同的发髻,加上额间的飞燕。
李忱眼中满是爱慕,“好看,我家娘子当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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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府·西南隅——
王府长史还在天未亮时就安排了人手,在宅中西南侧的院子里清出一块空地,用来搭设拜堂的青庐。
西南的空地是王府教习骑射之地,因李忱腿疾,便弃而不用,如今盛夏,已是长满了足够埋没马蹄的青草,陈长史命人在露天的草地上搭起帐幕,又将毡席从住处铺至青庐。
李忱换上衮冕与苏荷从正室推门出来,苏荷踩着毡席来到青庐,一眼就看中了王府这块空地,空旷辽阔,草长莺飞,正是教习骑射的好地方。
李忱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说道:“这里原本就是马场,只是我不能骑马,就一直空在这儿了,如今你来了,它又有了用武之地。”
“启禀郎君,吴王与苏太守到了。”文喜踏入院子叉手道。
“苏太守?”苏荷低头看着轮车上的李忱。
“还有外祖父。”李忱道,随后向苏荷解释,“青庐的交拜礼是我昨日临时让陈长史加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入宫朝见算是外命妇的国礼,既然是你和我的大婚,自然要请我们最亲近的人前来见证。”
听到李忱的话,苏荷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从前我怎么没发现,李郎的脸竟比幼童还要滑嫩。”
“七娘。”刚被请入空地,苏仪就看见了眼前的一幕,于是紧张的皱起了眉头。
苏荷与李忱相识也不算久,所以苏仪并不知道二人的情感究竟如何,于是固守着自己的礼节。
“雍王,小女自幼被下官宠坏,不懂礼数…”苏仪上前,忐忑的解释道。
“泰山,翁翁。”李忱笑呵呵的叫道,“泰山,不要如此紧张,咱们如今是一家人了,进了这道门,家中只有女婿与岳父,没有国朝亲王,也没有什么亲王妃。”
苏荷收回手,将之背在身后,在父亲跟前,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娃,“翁翁,阿爷…”
苏仪看着女儿,作为父亲,苏荷的性子,他最是了解,皇室之中,恐怕也就只有李忱能够容忍且不与之计较了。
“昨日刚告诫的话,才过去一夜就忘了?”苏仪道。
李忱握着苏荷的手,向苏仪说道:“泰山,七娘在王府内,不必遵守那些虚礼,这也是我做出的承诺。”
曾文甫看到李忱如此袒护苏荷,自然是十分的高兴,“瞅瞅,人小夫妻两口子玩闹,孙女婿都没说什么,你激动个什么劲。”
曾文甫的孙子,曾万福之子曾庆看到李忱后,目瞪口呆的指着,“你,你,你…”
“大郎,不得无聊。”曾文甫训斥道。
“不是啊,翁翁,他就是那个在九原县为秦娘子申冤的讼师啊。”曾庆惊讶的说道。
李忱的容貌极有辨识度,曾庆虽只见过一面,却记得十分清楚。
“什么?”苏仪大惊,作为九原郡的太守,其治下九原县的案子也曾经他之手上呈刑部,当时他还有些吃惊,“怪不得能铲去盘踞在九原多年的恶霸,原来那位不留名的讼师,竟是雍王您。”
李忱挥了挥手,“说来惭愧,那作恶之徒,还是我崔氏族人,出手也是为家族除害。”
“来了这么多人吗。”长史将吴王李恪请入内,吴王看着众人道。
“兄长。”李忱唤道,而后便向众人介绍。
“这是内人的父、祖、表兄。”
“这是我的九王兄,吴王。”
“见过吴王。”苏仪领人行礼道。
吴王客气的回礼,一切恢复如常,仿佛上元夜之事未曾发生过一样。
“诸位高堂,请入青庐上座。”安排礼节的长史看着时辰,于是迈步上前提醒道。
此刻天色依旧朦胧,院中点满了宫灯,宫人侍女纷纷也各提灯引路。
青庐内摆设花堂,置香案,以长史为礼官引赞,苏荷携李忱进入花堂,“进香。”长史呼道。
二人进香,“跪。”叩拜,而后献香,“跪。”
“叩首。”
“再叩首。”
“三叩首。”
进香之后,侍女引高堂入座,吴王、曾文甫、苏仪。
“一拜。”新婚二人朝天地跪拜。
“二拜。”随后面向高堂叩拜。
“对拜。”夫妻对拜,由妻先行一拜,起身后再由夫拜。
拜堂之后,曾文甫又拉着李忱在屋内说了好一些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嘱咐着李忱。
“那丫头从小就没了娘,几个姊姊又是软弱的人,跟着父亲过得苦,如今一个人嫁到长安,人生地不熟的,老头子我很是担忧,如今看到了你的心意,也就放心了许多,我是个乡野粗人,不懂这么多规矩和礼节,但也明白侯门深似海的道理,希望雍王能够永远记得自己的承诺,若是有一天,您厌了,倦了,还请看在今日的面上留些情分,告知老朽,老朽自当接她离开,不再叨扰您,就当是老朽的乞求。”
李忱看着曾文甫,并没有说什么信誓旦旦的话,而是点头应道:“我答应您,若将来改变心意,也一定会将她完完整整的送回到您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