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94)

作者:凤歌琴音

秦红药一动不动的躺在石下,胸口都瞧不出起伏,双眼死死合着,鼻翼都不再动弹,身体摸上去就像一块寒冰般散发着丝丝寒气。萧白玉的呼吸仿佛也停住了,她惶恐的附下身,侧脸紧贴着她的胸口,有一瞬她听不到任何的跳动声,过了半晌才轻轻一弹,又缓慢又微弱。

萧白玉迫切的想要运功为她疗伤,可真气一提再提,经脉中竟是空空如也,一丝气息流动都察觉不出。她咬紧牙关,再一提却是动用了她的精元之气,一口血涌了上来,渗过牙关自嘴角溢出,她手掌抵住秦红药的肩头大穴,自身的精元之气一缕缕传递了过去,每传一分都会丧失一分的功力。

她已不在乎自己会怎样,纵然能活下去,她如何同九华派上下解释,又如何能辩驳她与秦红药的关系,没什么好辩驳的,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而刀剑门就算不是被她亲手所杀,也是因她而死,这一桩桩罪过摆出来她竟无话可说,她已丢了九华派的所有颜面,再活下去也只是苟延残喘。

所以用她全身功力换秦红药一命又有何难,只要这个人能活下去,平安无事的活下去,再去完成她所有的雄心壮志,那也便足够了。

两人身上都是伤痕满身,这般用功力一催,身上的血腥味都远远散了出去,随风飘过,黑漆漆的沙漠中忽然响起阵阵狼嚎声,渐渐狼嚎声此起彼伏,一呼百应,悠长而凄厉,穿透狂乱的风声,直传萧白玉耳底。她额间已溢出点点虚汗,脸色毫无血色,苍白的可怕,约莫三成的功力已传给了秦红药,她现在虚弱的任谁轻轻一推都会倒下。

狼嚎声却是越来越近,成群结队的奔跑声自沙上传来,萧白玉抹了一把头上虚汗,探了一下秦红药的脉搏,那跳动终于因着自己的精元之气强健起来,才一手将她揽起,让她更舒服的靠坐在光滑的石壁上。再抽出腰间的阎泣刀,缓步向外走去。

眼前已是黑压压的一片狼群,每个都伸着血红的舌头,眼里泛着淡淡的绿光,在漆黑的夜幕中格外惊悚诡异。萧白玉站在巨石前,狂风把她衣衫卷的猎猎作响,被汗湿的衣衫紧紧黏在她身上,身上的伤痕被汗水蛰的生疼,血腥味一股一股的窜出,都落在野狼那灵敏的鼻中。

狼王似是耳朵一竖,身后数十成百的野狼猛地就动了起来,野狼穷凶极恶的扑向前,每一只狼的獠牙都闪着寒芒,咬牙切齿,显然都是饿极了。萧白玉眸色一暗,她现在已使不出缭乱的刀光,只能像最粗浅的武夫那般一刀一刀劈砍而出,但没有内力催动的阎泣刀只是一把极钝的长刀,砍在野狼身上甚至都拔不出来,她手下用力一拖,钝刀吃力的在野狼身上割出口子,鲜血飘洒在空中。

狼若是受伤了便再不是狼群中的一员,只见那些野狼忽的调转脑袋,前爪按住了自己受伤的同伴,獠牙毫不犹豫的刺进它脖颈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只受伤的狼就被狼群分食殆尽。萧白玉故技重施,提着沉重的阎泣刀不断在野狼身上划出口子,无需置它于死地,只要有鲜血溢出便可引去狼群的目光,她眼看着一只有一只的野狼死在原本是同伴的口中。

面对眼前数十只张牙舞爪的野狼,萧白玉却只想笑出声,明明生而为人,行径却和这些饥不择食的野狼一般,饿极了什么同伴朋友都不认,只要受伤了的便是它们口中美食。武林中人同这些狼有什么不同,为了把阎泣刀什么情谊都认不得,统统化身为眼泛绿光的饿狼,只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坚信了二十余年的信念猝然崩塌,什么正道,什么侠义,到头来都比不过一把神兵利器。萧白玉面如坚冰,再想不到其它,只是一刀一刀挥砍而出,坚守着她身后那一片空地,不后退一步,也绝不让野狼跨越而过。渐渐挥刀的速度越来越慢,再赶不上狼群分食的速度,终于那些饿狼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前爪一扑,速度比之前更快,利牙一口咬上了她的手臂。

身体里的血像是流干了一般,明明野狼撕咬的伤口那般大,却只有一滴血悠悠渗出,在皮肉上悬挂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坠落,不闻一丝声响的没入阎泣刀中。

荒漠中飓风忽停,黄沙在空中骤然静止,不飞也不落。那只正撕咬手臂的野狼疑惑的抬起头,沾着血肉的尖牙轻轻抖了一下,放大的瞳孔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瞬。

狼王正啃咬着手下献上的食物,忽然觉得周遭拥挤了起来,它抬眼一看才发现剩余的野狼都聚在自己身边,耳朵垂下瑟瑟发抖,皮毛都泛起了些许冷意。它明明闻见了空气中比之前更强的血腥味,怒吼了几声,却见手下一动不动,挤成了一堆,圆圆的眼中竟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狼王被手下堵住了视线,它暴躁了起来,欲要再吼,立起的脖颈后却泛起一股如芒在背的冷意,似是有刀子在颈后缓慢的切割着。它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头,再也吼不出来了。

直到狼王的头颅被一刀砍飞时,那圆睁的眼睛依旧看着自己颓然倒下的身躯,看着遍地野狼四分五裂的尸体,看着荒漠上黑芒笼罩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的浓厚血腥味,那是它最喜欢的气味,可它再闻不到一丝,似是整片荒漠都已死去。

许久后,风沙终于开始缓缓流动,一丝丝强硬了起来,黄沙漫过掩埋了一地的残肢碎骨,荒漠一切如常,除了再无一只野狼。

秦红药猛一睁眼时看到的竟还是姜流霜那间草屋,目光依次掠过地下的木桶,最后落在姜流霜对着她捣药的背影上。她下意识的抚上自己胸前的伤口,那处包裹着厚厚的绷带,手指一触还在隐隐作痛,她又是恍惚又是困惑道:“流霜,我是在做梦么?”

姜流霜瞥了她一眼,自顾自的捣药道:“你睡了三天三夜,做梦是应该的。”

秦红药噢了一声,心神还不知飘荡在哪边,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做梦,我说怎么又回来了。”

姜流霜站起身,随手抽出一根金针,专门在她身上找了一个极痛的穴位一针扎了下去。秦红药肩头猛地一跳,冷不防痛哼一声,身子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

姜流霜瞧着她冷冷问道:“现在醒了没?”

秦红药捂着自己被扎过的地方,双眸再一眨彻底恢复了清明,她刚刚一动又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皱着眉轻咳了两声,脑中浮现出意识最后一刻的画面是那人被血染红的肩头。她浑身一震,翻身便要下床,伤口涌起的疼痛一阵阵的,几乎憋得她喘不过气。

姜流霜一手按住她肩膀,用力将她推回床上,怒气似是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你再乱动一下信不信我治死你的白玉。”

秦红药愣了一下,往日里风情万种的双眸只是呆呆的一眨,看的姜流霜又是无奈又是感慨,她昏迷这三天来也不知自己听她叫了多少声白玉,当真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罢,让她连自己的伤都顾不上了。姜流霜转身将身后的竹帘一拉,那床榻上分明躺着一人,当时那件血衣已被人重新换过,脸色虽说不上差劲,但隐约有一股黑气来回涌动,脸颊上残留着浅淡的划痕,身上也到处裹着绷带。

她只静静的躺在那里,却仿佛周围的空气也静止了一般,冷冷的停滞在空中。秦红药伸手探了一下她的手腕,手指先是被乍然席上的寒气激的缩了一下,又慢慢落了上去,那体温完全不似活人的温度,直像是一头扎进冰窟一般。

“她怎么这么冷?”搭在她腕上的手指清晰的感觉到脉搏跳动,并非是虚弱的,反而强稳有力,不见一丝垂危之象。

“你真该看看她背你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整个人活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初见时的场景姜流霜依然历历在目,因为实在太过骇人,连她这般沉浸在毒物中的人都被惊得半晌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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