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83)

作者:凤歌琴音

她从未碰过这种东西,烈酒入喉的刹那先是冰冷,然后便腾起火辣辣的热度,紧接着就涌上咳呛的感觉,她咬牙死忍才没让自己失了态。火烧火燎的烈酒自喉头滚进腹中,火苗席卷着化成寒冰的心脏,一冷一热的碰撞下让她脸上泛起奇异的潮红。

金铁衣已坐在上位,扶着长须含笑看着满堂宾客,兽王庄庄主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酒盏一举道:“不如让我门庄的美人来给金盟主舞上一曲助助兴,大伙说好不好!”

满座宾客都是武林中人,此时酒饮的多了也露出本来浪荡一面,俱是拍手叫好。美人自庄主怀中起身,盈盈的来到堂中,长袖一甩腰肢扭动,蒙在脸上的面纱也微微浮动起来,却是一边舞着一边向上位的金铁衣靠去。

萧白玉厌极了这幅场面,只低头紧握着青铜杯盏才能压抑住想要甩袖而去的冲动,美人经过她桌前是衣袖轻轻抚过桌角,陡然劈开满场酒气窜进鼻中的香气竟是如此熟悉。萧白玉手指一紧,生生握碎了青铜酒杯,咯拉一声脆响,引得美人向她望了一眼。

那回眸望来的眼睛,分明是那双仿佛印刻在心底的狭长双眸,眼角妖娆的挑起,弯刀一般锋利的眉略微蹙起,一分一毫都是心心念念的那人。即使她整张脸都掩盖在面纱下,也不过就此回望一眼又继续向前走去,萧白玉还是清清楚楚的认出了她,柔情瞬间便如水细腻,如她衣衫掠过的惊鸿身影。

“红药!”萧白玉冲动的站起身,双拳不知因兴奋还是惶惑紧紧握住,丝毫没有感觉到青铜锋利的残片在掌心划出深痕,越是紧握鲜血越是淌下,可她却分毫不肯放松,似是一松眼前这一幕又将化为烟雾般随风散去。

她终于又见到这个人,爱进骨血中的女子,没有她就不行,这几日里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所谓人们口中并非谁缺了谁就活不下去,不是当真是随着某人离去而夺走了活下去的本能,而是没了这个人之后,食不知味眠不安生,连呼吸都仿佛变成了一种折磨,就算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都像是身处红莲业火之地,全身都被灼烧着,难熬到恨不得立刻昏睡过去。

秦红药顿了动作,似是没料到这里竟有人认得她,还能叫的这般亲密,她轻描淡写的回头看去,眼神陌生的可怕,如同看着一捏即死的蝼蚁。面纱随着她说话而漂浮起来,露出饱满鲜艳的红唇:“你是谁?”

这双她曾深深吻过的嘴唇,轻轻一碰却发出了好似恶鬼的低吟。

萧白玉一僵,甫才沸腾起来的情绪骤然冷了下来,青铜碎片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汩汩而下,每一滴都似将心千刀万剐后磨碎,然后从空洞的胸腔中流出。她双唇微微张开,又茫然的合上,找不见自己的声音。

秦红药见她不答话,而周围的喧闹声也因为这一顿降了下来,连金铁衣都皱起眉向这边看来。知晓再想暗杀已是难上加难,她冷笑一声,内力忽然鼓动,碍事的长衫长袖瞬间被震飞,现出她一身的玄黑长裙,她脚尖一点,不知从何处抽出剑来,雷霆般向金铁衣刺去。

这一下变动的突然,满场哗然之声,待金铁衣急急后退接下那一剑后众人才像是反应过来,操起刀剑团团围了上去。萧白玉被人群挤到一旁,脑中是被最厉害的□□轰炸过得支离破碎,她不知道秦红药是怎样在人群中杀出重围来去自如,甚至不知道人群是何时散去,吴均一再唤她都没有反应,只是懵懂的握着碎片,想要那痛再剧烈些,剧烈到让她能感觉自己还是活着的。

金铁衣被这突如其来的骚动扫了兴致,只挥手散了宾客,只余一室残羹冷炙,但他再度抬眼时却发现萧白玉还立在堂下,一手的鲜血淋漓,吴均在她旁边又是无奈又是焦急。他刚想开口询问是否是在刚才混乱中受了伤,萧白玉身影却忽然一闪,风驰电掣般的向山下奔去,徒留他和吴均面面相觑。

萧白玉已经用上全部气力向山下奔去,不想自己还是晚到了一步,只见秦红药一人站在山间小道中,地上已是躺遍了尸体,兽王庄庄主被她掐住喉咙,七窍流血,显然是活不成了。她双眸轻眯,像是一只嗜血的狐狸,声音妩媚而布满杀意:“我弄断了你摸过我的手,打碎了你靠过我的胸口,只是你这脑袋也离得我很近,我想把它扭下来。”

只见她手指微微一错,就听到极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庄主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呼吸。她弃之如蔽履的丢下庄主断气的身体,早就听到了耳边有人急促的呼吸声,她瞧了一眼,阴狠的笑了起来:“又是你啊,怎么着,你也是赶着来送命的?”

萧白玉一步一步的走近她,胸口还因为急速奔跑而剧烈的起伏着,脚下都有些虚软,她一面笑自己内力当真是比不得两年后,一面却又痴痴的望着眼前的人,向她走近的脚步没有半点犹豫和困惑。

在她身子前倾的瞬间秦红药右手也洞穿了她的胸口,可是她伸来的双手却不见任何兵刃杀招,秦红药一愣,已经被她双手紧紧搂进了怀里。萧白玉轻咳了一下,咳出一口血沫,没有给她任何惊讶和反抗的空隙,一双手半点迷惘也没有的将她搂紧,犹如抱紧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她出手果然狠辣,胸口被这般直直洞穿,想必是活不下去了吧,可不管这是一场梦还是真实的,如果她当真不记得自己,如果自己在她眼中只是陌生的过客,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分别,终归是要有个结束,死在她手上想来也没有违背两年后的誓言。萧白玉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紧她,气若游丝道:“我说过愿你再不识我,但我反悔了,我对你用情竟如此……”

哪怕只剩一口气也想诉说三分真情,她想笑自己执念太深,为何一定要分清秦红药同九华派,她执着让秦红药离开,却没想过离开后的日子是如何痛不欲生。就如同下棋时为何一定要分清死棋和活棋,何不痛痛快快的抛弃那条活着的长龙,落子在别处,既能逃出了黑子的围杀还能盘活自己的棋眼。

她眼前不知为何又闪出那张棋盘,此时再面对密密麻麻的黑白子,她已心中通透一眼便瞧出了破解之法。似是有一股力道托住已经摇摇欲坠的她,扶起她手臂,让她指尖在棋盘那处轻轻的点了下去。一子落下,自断了一条大龙,棋局却豁然开朗,又有处处活棋现出。

得便是失,失也是得,那又何苦自己给自己划下界限,将情义生生割裂开来,世间的确没有双全法,可人的心却是能同时容下情和义。可笑自己临死前才能想通这一点,萧白玉意识坠入无边的黑暗中,身子一路重重的往下沉,恩仇迢递刀光血影间终于明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玉儿,玉儿,棋局解开了!”

第59章 慰我彷徨(肆)

自从萧白玉落下第一子后已过了两天两夜,二十四个时辰里她合着眸端坐在棋盘前一动不动,沈绘已经由站到坐,最后跃到石梁上躺下来等,孟湘本也想一步不离的守着她,却被秦红药赶去角落里闭眼休息。但身处险境怎会歇息的安稳,不过一两个时辰孟湘又醒来,看着秦红药依然守在棋盘前,双眼通红,眼角憔悴之色明显,她一动不动的盯着萧白玉,连眨眼的动作都很少。

“我们要不要叫醒玉儿,过了这么久了,我怕她……”孟湘一出声也惊醒了沈绘,她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凑近端详了一阵萧白玉,见她气息极轻,似有若无,从面上看不出任何眼珠转动的迹象,全身还是维持两天前的样子,似是没动过一下。

秦红药目光不挪,双唇都有些微的干裂,孟湘带进来的食物和清水不多,沈绘修习鲸息功一月闭息不吃不喝也没有大碍,她便把自己那份都让给了孟湘,毕竟她是个没有内力的老人家,比不得自己。她闻言总算眨了下眼,干涩的眼眶得不到丝毫缓解,身体里水份极少,想挤出一两滴眼泪湿润眼睛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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