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108)
姜家犯了如此重罪,也被格外重视关在了大牢最底一层,守卫扳动把手,沉重的牢门嘎吱嘎吱的升了上去,一眼便望见姜潭月坐靠在牢房一角,只穿了薄薄一件囚服,嘴唇被冻得青白,似是昏迷似是沉睡。大牢最底一层再没有其他人,姜流霜双手忽地一挣,枷锁猛然碎裂,硬木猝然爆裂,溅了一空。
她甚至没有回头管那两个守卫,一掌拍开了牢房的门锁,身影一闪已蹲在姜潭月身边,双手轻轻把她扶了起来。守卫一惊,刚要大喝出声,另一人的枷锁也被挣开,秦红药下手极快,让他们两人一声都发不出来便是眼前一黑,一个活口也没留。
她掂起萧白玉的手铐,手指覆在坚硬的铁面上,功力一运便将手铐融成铁水,一扯就彻底脱落。两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有踏进牢房,只是远远的望着牢中两人,给她们留出些许空隙。
一触才知姜潭月身体到底有多冷,想也知道,她本就不是武林中人,在这又阴又冷的地方还只穿一件囚衣,估摸是被冻晕过去了。姜流霜解开自己外衫,紧紧的裹在她身上,又摸出药丸塞进她口中,她牙关因为寒冷咬的死紧,手指用力才撬开她齿尖,手指都印上了深深的齿痕。
药丸在她口中融化,姜流霜一手覆在她背心处,运转功力为她祛除寒意,如此几番后她青白的嘴唇终于有了些许血色,睫毛开始微微颤抖,即将转醒。在她睁眼前一瞬姜流霜抽回了手,往后挪了几寸隔开了距离,眉头蹙的死紧,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姜潭月朦胧的视线中映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她反复合眼又睁开,恍惚的目光黏在她脸上,之前将她冻晕过去的寒意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流淌全身的温暖,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不然怎么会如此舒适,甚至还见到了以为再不会相见的人。
她动了动手指,缓慢的抬起想要触碰眼前的人,伸到一半又畏惧的缩了回去,许久未开口的嗓音沙哑,却还是硬逼着自己开口道:“堂姐?……莫非我已经冻死了么,我怎么会再见到堂姐……”
时隔八年,彼此还是能一眼将对方认出,姜流霜瞧见了她的动作,硬是忍住握住她手的冲动,垂眸应了一声,但随即就发现这一声带着不同寻常的艰涩,近乎哽咽。本以为不会再有任何情绪起伏,可这突如其来的悸动让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勉强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道:“是我,伯父呢,你们又是怎么一回事,药方绝不会有问题才是。”
姜潭月猛地睁大眼睛,确信了眼前这一幕实非虚幻,连呼吸都已停住,目光反复在她脸上徘徊,直到再无法忍耐时忽的扑了过去,双手死死环抱住她的纤腰。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一件外衫,而堂姐只穿了一件内衬,想来是她的外衣,脸庞深深的埋进她的肩头,三日来的打击惶惑惊恐无助顿时倾泻而出。
当话语都堵塞在胸口时只剩眼泪能表达感情,冰凉的泪珠一颗颗坠进脖中,姜潭月伏在她肩头低低呜咽,再怎么压抑都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仿佛是一头受伤的幼兽。姜流霜双手僵了半晌,还是轻轻环住了她,一下下在她脊背上轻拍着,她的呜咽声好似一直传进心底,化作一只有型的手,揉捏着心脏,叫她也跟着喘不过气来。
秦红药看她们好像都忘记了自己还身在大牢中,随时都会有人进来查看,应是先问清真相要紧,刚准备上前提醒她们,手腕却被另一人握住,萧白玉默默向她摇了摇头,示意还是先别去打扰她们为好。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识得情这种滋味,萧白玉怎么看她们也不像普通的堂姐妹,她们肢体相接时有明显的挣扎推拒,又忍不住去依赖抚慰的意思,同她和秦红药很像。
好在姜流霜还记得正事,用尽力气才能让自己先推开怀中之人,望着她朦胧的泪眼开口说道:“堂妹,别哭了,先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能救你们出来。”
姜潭月抹了抹眼泪,粗糙的囚服刮的她脸颊一红,姜流霜看不下去,拿下她的胳膊,用自己的手指替她擦去泪渍。她缓了一缓,情绪将将稳定了下来,但依然拽着面前之人的衣角不肯松手,姜流霜也不催促她,鲜少见的极有耐心等待着她开口。
“堂姐,我和爹爹真的没有害死太子,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日前突然就有人闯进医庐,说奉王爷命令捉拿姜家,还说,还说我开的药方有问题……”姜潭月鼻尖一动,似是想到三日前突发的噩耗,胸口又是一酸,眼看又要落下泪来。
萧白玉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我们都相信潭月不会害死人,背后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你不用怕,照实说就好。”
“玉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咦,还有秦姐姐……”姜潭月受惊一般的抬起头,一直被堂姐占得满满当当的视线终于出现了其他人,她模模糊糊的想起秦红药的确对自己说过堂姐身在北漠,那她们认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总算看见我们,我们都在这里快立成雕像了。”秦红药打趣道,她一句话搅动了牢房内沉重的气氛,让姜潭月破涕为笑,她又不想让两位姐姐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赶紧擦净了脸上的泪痕。
秦红药看她一副哭成小花猫的样子,揶揄道:“用不着紧张,你看你玉姐姐和我也是一头乱发,比你的样子还要花上几分呢。”
萧白玉瞪了她一眼,但瞧着她蓬头垢面的样子的确半点风采都不再有,想来在她眼中自己也是这幅模样,四人互相看看,都是好似逃难的艰苦难民,那还分得出护法掌门怪医医仙的身份。姜潭月扑哧一笑,总算是停住了眼泪,这么多人都在她身边,尤其是堂姐也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好像瞬间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姜潭月也有了精神,坐直身子继续道:“太子来成都巡视民情,暂住洛王府,五日前忽然病倒,便请了我同爹爹去府上诊治。但那只是普通风寒,我开了一副方子,按理来说三四帖药就可痊愈,爹爹也说我的方子没有问题,但三日前却忽闻太子死讯,洛王爷下令抄家,我们就被捉到这里来,爹爹也被他们关在了另一处。”
姜流霜听着她井井有条的叙述,看她短暂的发泄情绪后又很快冷静镇定下来,心中自豪而悲凉,这就是自己的堂妹,身陷囹圄还能如此理智,却又知这八年的分别中她定是遇到了种种困难,才能磨炼出这样一番心智。而且听她这么一说,太子的死定是同这位洛王爷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他就是真正凶手。
秦红药却忽然蹙起眉,沉思了片刻偏头向身边的人问道:“白玉,洛王爷这个词很耳熟啊,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哪里碰到过这个词?”
萧白玉点头道:“我记得初见潭月的时候,同她争抢月色睡莲的那伙人就说他们是洛王爷派来的。”
姜潭月接话道:“正是,那伙人硬要抢夺睡莲花,还是两位姐姐出手才保了下来,我也曾担心洛王爷是否会因为那件事来找麻烦,但却一直安然无事,我猜……他可能按捺到今日终于忍不住,便将太子的死因落在姜家头上。”
被她们一说,秦红药也是想起那日情形,还记得当时她随口说出自己是修罗教中人,让他们那位王爷去北漠寻仇,她似是想通了什么道:“我倒觉得那段安然无事的日子里他是去找修罗教的麻烦了,只是无功而返不得不找你出气。”
这般一想就都说得通了,姜流霜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塞进姜潭月手中,嘱咐道:“你若是觉得冷就服一颗,能暂时御寒,我要去洛王府走一遭,看看那狗屁王爷到底在搞什么鬼。”
姜潭月急忙拉住她手腕不准她走,连声道:“堂姐不可,洛王爷是朝廷中人,洛王府又守卫森严,我不能让你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