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101)
“你这般强迫我只会让我恨你。”萧白玉合起双眸,这类似囚禁的屈辱感让她无力的身子站的更加笔直,若是秦红药不再干涉她的决定,安安稳稳的陪她度过最后这段时光,也许会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可是秦红药拒绝了她,无情的抹杀了她最后一份幸福的可能,定要她陷入挣扎徘徊的深渊中。
秦红药抱着她的身体,在她耳畔轻声呢喃道:“我们本该互相憎恨,我不怕你恨我,只怕你不在这个世上,白玉我爱你。”
柴火依旧熊熊燃烧着,水面轻轻拍打,一缕微弱的光亮撕开了夜幕,淡淡的微茫映入房中,环抱着死死相拥却远远相离的两人,黎明终于来了。
第67章 携手相将(贰)
等到秦红药将两人收拾好后推门而出时,姜流霜已经静静的站在门外好一会儿了,提着小小的包裹,这就是她全身之物。马车早已备好,马脚上也被细心的打上马蹄铁,足以穿越荒漠横行塞外,短短几天她就将这两人摸得清楚,黎明之时秦红药并未再来打扰自己,想来那法子是有效的。
两人都是知根知底,不消多说就明白下一步去往何处,秦红药勉强笑了一下,转身进屋准备将萧白玉扶出来。萧白玉陡然失去了一身武功,走起路来都有些不稳,习惯了脚踏轻功飘忽不定的感觉,实实在在踩在地面上的沉重拖沓的确不是很妙,但她对秦红药伸来的手视若无睹,硬是自己站了起来。
这时才察觉出自己身体到底有多么虚弱无力,精元之气的流失几乎带走了她大半条命,经脉虽是冲破堵塞流通起来,但杂乱的内息时时刻刻都在体内碰撞乱窜,顶的胸口生疼,几乎没一处是舒适的。初初站立时还能将就撑着,刚迈步一走,尖锐的刺痛自脚心猛蹿而上,她忍不住掩嘴咳嗽一声。
喉咙清晰的感觉到有咸腥涌上,拿下掌心一瞧,果然咳出点点血渍,惨白的掌心浮出条条青络,同血渍纠缠在一起开出鲜艳的血色之花。萧白玉看着自己掌心有些出神,自己已病重到这般地步了么,连走路都会咳出血来,别说一两个月,能支撑半旬都是不可思议。
秦红药不曾强硬的伸手去扶她,只是沉默的立在一旁,双手略微抬起,这样一旦她忽然倒下自己能立刻接住她。生生按捺住想要将她打横抱起的冲动,任由她一步步向前走去,也许她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秦红药却不能帮她,不能抹杀掉她最后一分靠自己双腿行走的自尊。
萧白玉一见姜流霜就觉得她有些眼熟,面上的棱角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这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看她好像是在等自己,是想礼貌的打个招呼,奈何说话的力气也很难提起,只好带着歉意笑了笑。
其实姜流霜根本看不出她的笑意,只觉她好像动了动唇,不过知她身体残破不堪,便对她的冷漠不以为意,探头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缓缓挪动的秦红药,皱眉道:“你那两只手是吃干饭的么,把她抱上来啊,你俩亲来亲去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还矜持什么,她……”
“流霜。”秦红药沉下声喝住了她的话头,暗暗瞥了一眼萧白玉的神情,见她眸色果然冷了下来,面上笼上一层阴影,盯着眼前的马车一言不发。秦红药知道以她现在的力气想攀上马车定是相当艰难,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那副难堪的模样,便故意找了个借口道:“流霜你进来,我不懂要带哪些丹药。”
“丹药我早就备……哎你拉我做什么。”姜流霜被秦红药硬是拖进了房内,门一关再没人的目光放在萧白玉身上,只有骏马回首看了她一眼,又自顾自的刨起地来。
萧白玉扶着马车棱框,慢吞吞的坐了上去,再艰难的抬起双腿,将自己身体往上挪了一点。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她就有些气喘,她垂下眸看着自己扣在车身木框上的手指,纤细洁白,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这双手曾握刀杀出血流成河的包围埋伏,但现在连自己身体的重量都再撑不起来。
为何那群野狼没有当真将她生吞,为何秦红药不肯放她安然的自生自灭,这辆马车要带她去哪完全没有头绪,但去哪不都一样么。这一路上想来要秦红药处处帮扶,兴许沐浴进食这等小事都要她在一旁站着看着,萧白玉闭上眼,手指用力的扣进木头中,想感受到指尖的疼痛,似乎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活着的。
但什么感觉都没有,指尖再怎么用力都不能在木框上留下一点划痕,感觉不到痛,她连这点力气都不再有。她能听见那两人在草屋里说些什么,声音并不低,却一句话都听不清,现在即使连一个寻常的百姓……不,或许一个生有天疾的病秧子都比她活的顺畅,她已沦落到如此卑微的尘土中,却得不到一丝最后的宁静。
秦红药到底还是担心外面那人的,便让姜流霜先留在屋中,自己走了出去,一眼便望见萧白玉半倚半靠的坐在木架上,双腿悬在空中,估摸是没有力气再往上了。清晨的冬风并不猛烈,她的身体也已经被厚厚的包裹了一层又一层,但她还是畏寒的有些发抖,秦红药沉默不语的走上前,双手横抱起她的身体,小心的将她放进车厢的座位上,抖开放在位上的毛毯,严严实实的将她围了起来。
手放在毯上久久不肯松开,秦红药隔着毛毯抱她,再没有比此刻更温柔过,轻声慢语道:“不必担心,你很快就能恢复如初,到时候会比大老虎还要强壮。”
萧白玉脸上看不出厌恶悲伤,也没有喜悦期盼,只是一片木然,她长长的睫毛微颤,不曾睁开双眼,她静静的道:“我好痛苦。”
秦红药用力咬住唇,死死忍住了从指尖窜上心头的剧痛,手指克制不住的抖动,轻轻触碰着萧白玉脸上浅淡的细痕,这里的伤很小,再过几日就会消失不见,可她心底的伤,即使用上最稀有的灵丹妙药,可会缓解哪怕一分的痛楚?
秦红药甚至都认不出自己的声音,沉重而沙哑:“若我现在就杀了你,你可会开心?”
萧白玉不回答,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坐直了身子,微微仰起头,暴露出脆弱的喉骨,她已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秦红药手指慢慢下滑,落在她毫无遮掩的脖颈上,失去功力的骨骼无法反抗她的力道,她微微用力,就能听到喉骨互相摩擦的咯嘣声,只要再一收紧,纤细的脖颈就会应声而断,杀一个人当真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秦红药一时有些恍惚,似乎意识轻飘飘的飞起,站在一边旁观着这一幕,那只手好像不受自己控制般慢慢收紧,脑海中都是她平静而疲惫的那句话,我好痛苦。萧白玉可以眉目淡淡,浅笑婵娟,也可以身姿挺拔,叱咤风云,但她不能这样,不能如此模糊而沉寂。
这一切都是自己害的,是秦红药亲手将萧白玉推下悬崖,让她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手中卡住的似乎变成了自己的脖颈,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摆在她面前。好似旁观的目光落到她脸上,萧白玉面上泛起憋气的淡红色,但嘴角却分明翘了起来,浮出极轻极淡的笑意,那是她自从出了黄巢墓再未见过的真正笑意,不再晦涩不再勉强,如同乌云散开,灿烂阳光照耀在冰封大地。
不……秦红药心神一震,视线中重又出现了自己的手,那五指已嵌进脆弱的皮肤中,骨骼在指下啪啪作响,她猛地松开了手,被压扁的骨骼先是一僵,又迟缓艰难的弹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空气让萧白玉剧烈咳嗽起来,一口接一口的吐出血来,溅在毛毯和身前的人身上,她深深弓下腰,似乎咳出了一颗心。
秦红药不顾血迹脏乱,用力握住她的肩头,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怒吼道:“萧白玉你给我听好,你不是想报仇么,我告诉你当初害死你师父的是谁我都一清二楚!什么金铁衣,修罗教,都不是真正的凶手,你不想知道吗,你不想手刃仇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