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夏往事+番外(1)

作者:是辞

沪夏往事

作者:是辞

简介:

民国二十五年的夏异常燥热,民国二十六年的夏冷得无情。 她送她一面嵌满螺钿的手镜,她带着没织完的绒线衫远渡南洋,梦断孤岛。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婉君,秦水凝 ┃ 配角:许稚芙,江楼月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惟愿沪夏漫长,再漫长。

立意:风流云散

盛夏银狐皮(01)

溽暑正盛,上海滩犹如巨大的蒸笼,阵阵热浪翻涌,凡人多些的地方必是老大的汗臭味,熏得鼻子直呛。

谢公馆坐落于福开森路,单幢洋楼不知是哪位洋师傅的手笔,建得冬暖夏凉的,黄妈匆匆从外面赶回,关上门的瞬间乍觉一股凉爽,忙将怀里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袱放到矮柜上,掏出帕子揩额间的汗。

恰巧女佣端着碗冰过的绿豆汤路过,显然是要送进去解暑的,黄妈算是谢公馆的老仆,一边将蹭上汗渍的帕子塞回口袋,一边向那女佣勾了勾手。

女佣将托盘递了过去,解放双手后小心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旋即指了下黄妈头顶上方悬着的门廊灯,凭空翻了个白眼,黄妈便明了了。

外边传得有模有样,灯具大王家那位风流多情的倪二少爷刚把未婚妻气回了绍兴,想必正打电话来大献殷勤。

黄妈努嘴示意她下去,悄声推开门进了一楼的书房。

偌大的书房内,棕红色的地板前日刚打过蜡,映入眼帘的便是只织锦缎拖鞋,显然是被甩到这儿来的,人仰马翻,昭示着这只鞋的主人眼下心情并不算好。

谢婉君倚在长沙发的一侧,身着长极脚踝的府绸飞袖旗袍,露出两条白花花的手臂,双腿掩映在开叉之间,右脚尖虚虚挂着另一只拖鞋,要掉不掉的。涂着猩红蔻丹的手正抓着电话听筒,定睛一看才注意到食指和无名指间还衔着支香烟,烟灰已经积出很长一截了,她却全无察觉,浓艳的面庞微蹙起眉头,敷衍地嗯啊两声回应电话那头殷切的男子。

黄妈默默绕开身前的拖鞋,大步上前先把绿豆汤放到茶几上,顺手捧起烟灰盘递到谢婉君近前,只见那水葱似的双指一松,黄妈手里的烟灰盘便像供奉了香火般,携着一缕袅袅的烟篆重新被放回茶几上。

黄妈又退回门口捡起拖鞋,一并摘下了谢婉君脚尖上挂着的,重新凑回一双,整齐码在沙发旁。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电话那头的倪二少爷大抵是终于唠叨累了,谢婉君忙做挂断陈词,脆生的声音在这燥热的夏日里显得格外清爽:“说到底都怪天公不作美,我又素来是怕晒的……改日,任是下刀子雨我也去见你,就定在改日,还得谢你上次便宜我那批电灯的恩呢,就这么说定了。”

话落,谢婉君全当听不见那边问“改日是哪日”,干脆把听筒撂了回去,蹙着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就这么倚在沙发上,长臂一捞端起绿豆汤,冰凉解暑,见黄妈还立在一旁,谢婉君同她随口抱怨起来:“他那未婚妻也忒软弱了些,架不住他三言两语便哭哭啼啼地回了老家,倒叫他又来骚扰起我,他这么个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倒是不足为惧,可倪家我是开罪不起的,关系闹僵了总归不好,搅得人心烦……”

正说着,谢婉君杏眼一扫,不过瞥黄妈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乍问道:“有事?”

黄妈点一点头,慎重答道:“东北来信了。”

瓷勺清脆落入碗底,这下连喝绿豆汤的心思都没了。

“上个月不是送了钱回去?怎么这么快又来信?还是在路上耽搁了?”

黄妈解释道:“钱必是送到了的,这回是托人送来了个大包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知卖的什么关子。”

“你可拆开瞧了?”

“还不曾拆,瞧着有些脏,就先放在外面了。”

谢婉君忙起身踩上拖鞋,趿拉着往书房外走:“走,瞧瞧去。”

因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谢婉君亲自动手,有些小心地一层层剥开包裹,先是无数张牛皮纸,最外层的还带着一路奔波的脏污,纸剥尽了,露出黑色的粗布,虽是黑的,却看得出布匹干净,像是小心承载着最里面的珍宝,用它的黑容纳一些。

内里的触感是更加软糯的,给人一种鲜活生物的联想,黑布缠了太多圈,谢婉君动作利落,还是拆了半晌,令她不禁想起少时窥伺姑姥姥解裹脚布的光景。

黑布卸尽,乍露出一抹雪色的银白,出现在此时的上海显得过分的不合时宜,黄妈在谢公馆谋差已近五年,自认见过不少世面,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呀,竟是张银狐狸皮。”

凭这毛色,在东北雪原中也是罕见的,剥皮的师傅手艺精湛,最重要的是,这只倒霉的银狐必不是被□□捕中,而是被活捉,否则断然不会这般干净,一丝血腥都不见。

谢婉君眼中泛起喜色,旋即又忍不住哀从中来,许久没做声。

黄妈见状极有眼色地收拾好地上的狼藉,谢婉君已经抄起柔软的银狐皮又进了房间,黄妈专程洗了遍手,再进到书房,银狐皮被随意铺在沙发上,谢婉君端臂靠在八斗柜旁,已经又点了支香烟,却不见吸,只是捏在指尖,人怔怔出着神,任烟灰摇摇欲坠。

黄妈心中有些跃跃欲试,不敢出声打搅,只带着憨笑看谢婉君,谢婉君不曾看黄妈,却从那抹视线感知到殷切,发出爽朗的轻笑:“想摸就摸啊,杵着做什么,物件儿不就是被拿来摸的。”

黄妈这才慎重地上了手,便是她刚当娘时摸婴孩的脸也没这般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似的:“大小姐可想好做什么了?这么完整的一张皮,做件大衣都成了。”

“不做大衣。”

谢婉君本没思量这件事,听黄妈说起,她却顷刻间打定了主意。当年东北沦陷,她匆匆收拾行李逃到上海,安置妥当后已经是冬天了,东南近海,这一片的冬天阴冷潮湿,风往脖子里钻,叫她分外怀念起东北家中的狐皮毛领来,只不过那是张红狐狸皮裁的,也不如这张成色好。身在异乡,大抵是思家的情绪作祟,她想得抓心挠肝,于是乎下了如是决定。

“裁开做两条毛领,一条加在我那件丝绒斗篷上,一条单独戴,剩下的么,做条披肩。你摸够了便收起来,直接送去秦记。”

好好儿的一张整皮偏要裁开,黄妈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可惜,抚着皮毛的动作更加怜爱了,可主人家已做了决定,她一个下人自然无权置喙,只能答应。

不想一转身看到谢婉君双眸发潮,好似泛着泪光,黄妈表情讪讪的,暗自嘀咕。她是个见识浅薄的妇人,大半辈子没出过弄堂外的石库门,只知道谢婉君原是东北世家的小姐,可是东北哪个谢家、谢家又是做什么的,她是全不知情的。成了这谢公馆的忠仆后得知,谢婉君隔三差五向东北送钱,出手极为阔绰,倒像养活着一帮打秋风的穷亲戚,如今看来并不尽然。

黄妈低声开口,虽不明个中细情,却有些为那素未谋面的族亲说好话:“怕是冬天猎好的银狐皮,这东北被日本鬼子占着,送出来也不容易,竟已夏天了……”

谢婉君眨眼的工夫,泪光已经浑然不见了,随手捞过烟灰盘子,把那未吸的香烟狠狠揿灭,带着恨似的:“送这无用的劳什子,给我打温情牌,想必是怕我没良心地丢下他们不管,算盘响着呢。赶紧拿下去,白花花的,放在这儿刺眼眼。”

黄妈忙捧起银狐皮退了出去,佯装看不到她靠在柜子旁僵硬的身躯,明明是燥热炎夏,她却像被冰封了。

走出书房,黄妈眯眼看了下黄历,前日秦记裁缝铺来过电话,定好今日送裁好的夏装旗袍,不禁念叨着还真是巧了,又觉这银狐皮来得妙,宛如捧着什么天赐的吉兆似的,仔细着重新包回那块又长又宽的黑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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