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仰望+番外(97)

作者:文笃

南悦斯“切”了一声,“那你们海临就好,冬天冻得我直哆嗦,而且冬天还那么长,有什么好的?”

裴慕西抬眼看她,语气很小孩,“就是好。”

“哪儿好?”夏糖突然冒出一句,眨着澄澈的眸子望她。

裴慕西往下一瞥,便看到夏糖把洗好的青梅规规整整摆着,一颗并一颗,摆成了规规矩矩的正方形。

好乖一小孩。

好规矩一小孩。

裴慕西在心里这么想着,便伸出湿漉漉的手把夏糖那个摆成正方形的青梅阵给抠了一颗下来,扔进嘴里,耐着性子回答夏糖的问题,

“我们那儿的冬天有雪,不是那种头皮雪,而是连成一幕幕的雪幕,洒下来跟下雨似的,等雪停的时候小孩都会一起堆一个高高的雪人,要是那年温度特别低,河面上都会结冰,我们还可以在上面玩。不过我们最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穿得厚厚的,戴着耳罩和围巾,看初雪。”

“初雪?”夏糖瞪大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她把那个青梅阵上的角角抠了下来,还是因为她当时大概不太明白初雪的定义。

南悦斯也顺带着抠走了青梅阵上的另外一个角,塞进嘴里,然后插嘴解释,“就是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嗯。”裴慕西没有和南悦斯斗嘴,她嚼着酸涩的青梅,那时大概是有些想念海临的冬天,不知怎么就多说了一些,

“对了,还有花椒味的冰淇淋,每次海临下初雪的时候,我都会买上一个,因为天气太冷,冰淇淋都不会融得很快,我可以吃很久,等到我爸下班来接我。”

“花椒味的冰淇淋?”夏糖又发出疑问,又洗了一颗青梅补在南悦斯抠走的那个角上,抬头看她,眸光摇来晃去,似乎在当时十岁出头的小孩世界里,不太能理解花椒味的冰淇淋这个词语的意思。

大概是听到她提到“爸”这个词语,南悦斯垂了下眼,再抬起眼的时候没心没肺地转移了话题,

“反正就是一种味道特别奇怪的冰淇淋。”她这么说着,然后催促着她们加快动作,

“快点洗,我争取今天泡上,冬天的时候就能喝了。”

“那又怎么样?”裴慕西斜她一眼,

“我和夏糖又不能喝。”

她们当时都没成年,不爱喝酒。

就算是南悦斯每年都酿的青梅酒,也从未喝过,用白酒浸泡的,闻着就苦,哪怕每次南悦斯喝一口就要撺掇她们喝。

裴慕西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并且也不想让夏糖被酒鬼南悦斯带坏。

南广有很多裴慕西初来乍到时无法适应的习惯,譬如凉茶,譬如出门吃饭最辣的菜基本上都没辣味,譬如生个病不是因为火气旺就是湿气重,譬如一点也不像冬天的冬天。

没有雪,不冷,甚至可以只穿一件薄外套。

裴慕西在南广过的第一个冬天便有些失望,于是到了第二个冬天,她也不抱期待,只把它当秋天过。

如果能下雪,基本上是奇迹。

可她偏偏又很喜欢冬天,所以她看着外边一成不变的天气,神采也有些怏怏的。

夏糖大概不明白她为什么那阵心情不好,在还在上初中的小孩眼里,放寒假是一件顶天的高兴事,于是每天想了法子逗裴慕西开心,以为她不爱喝苦苦的凉茶就每次替她喝一大半,留一小半给裴慕西祛祛燥,她实在不想喝就再偷偷给她倒掉一点,不过每次都会哄着她喝一口;在外婆家吃到很好吃的糖炒板栗便揣在兜里带回来给她吃,揣在刚买的过冬新衣服里都是热烘烘的板栗味,还要咧开刚换完牙的嘴朝她笑;买不到花椒味的冰淇淋就隔段时间给她带一个新口味的冰淇淋,什么稀奇古怪的都给她买过,用自己的压岁钱和存下来的零花钱……

看不到雪,就要笨拙地给她下一场雪。

裴慕西始终记得。

那天天气正好,阳光明媚,到了晚上也不冷,柔柔的风拂在脸上,是不可能下雪的。

但是。

夏糖扯着她走了出去,不知道到了家门口的哪一片空地,笨拙地从自己的小熊背包里拿出一条丑丑的围巾。

有多丑呢。

丑到裴慕西当时没能认出来这到底是一块围巾,还是无数条毛茸茸的线钩织成的一块布。

嗯,一块布。

直到夏糖费力地踮起脚,然后把那块布围在了她脖子上,缠得她差点喘不过来气,她才发现这是一块围巾。

一块围巾。

可她当时没能反应过来,就被闷在了这块围巾里。

然后眼前一黑。

被柔软的掌心捂住,夏糖在她耳朵边上说,“姐姐,你等会,我有东西给你看。”

裴慕西觉得自己很热,扯了扯那块布一样的围巾,可还是应了下来。

夏糖很忙。

给她围上围巾之后,就一边捂着她的眼睛一边急匆匆地又马上跑到她后边,不知道在做什么,动静有些大。

“你小心点。”裴慕西嘱咐着。

“嗯嗯,知道。”夏糖含糊地应着她,手里动作还没停。

裴慕西还想再说些什么,便听到有某种喷瓶按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下一下喷着。

她下意识住了嘴。

等柔软的掌心松开,视野再恢复明朗的时候。

眼前是铺天盖地的“雪花”,从头顶扑簌簌地落下来,连成一片一片的雪幕,在明亮的路灯下仿若瀑布。

裴慕西猜到,夏糖拿着那种玩具“喷雪”,大概是用自己存了好久的零花钱买的,或者是刚从外婆那儿得来的压岁钱,就站在那个高高的椅子上,在她身后。

为了她下了一场拙劣又天真的雪。

弥山遍野,漫天飞舞,在路灯明亮的光线下摇曳着,其实一点也不像雪,也不像她在海临看到的雪,还只下到她面前的一小块空地上。

其他地方都是干净的。

在路灯下对比格外明显。

那会身高只到她胸口的夏糖,站在高高的椅子上,在南广热烈的冬天里,给她下了一场雪,然后天真又稚气地说,

“可惜我没能找到花椒味的冰淇淋。”

“但是我以后一定一定一定要找到花椒味的冰淇淋,到时候给姐姐买很多很多很多,你每天吃一个都行。”

-

再睁开眼的时候。

裴慕西有些恍惚,没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到底躺在哪里睡着,却也为昨晚的梦境感到有些讶异。

她已经许久没做过这样甜美的梦境。

相比这几年总是在她梦里出现的鲜血淋漓和挣扎痛苦,昨夜的梦境格外治愈,或许并不完全是梦境。

这是真实的记忆。

其实夏糖,很早就为她下过初雪了。

她大概能想得起有这么一回事,可有很多细节还是没能记起来,经过昨天晚上这么一遭,才想起:

花椒味冰淇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眼前是一片昏暗。

她环顾四周,米白色的车顶,堆叠在一起的物件,拉得密密的窗帘,滚一圈发现床垫摇摇晃晃。

缓慢地眨了眨眼。

裴慕西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车里,那辆露营车里。

她已经很久没进这辆露营车里过,有时心血来潮或者只是喝醉了,都只是躺在车顶上睡觉,或者是画画。

她是怎么躺进来的?

裴慕西有些讶异,可还是先下意识地找自己的手机,摸了一大圈,没在枕头下面摸到手机。

她有些困倦地睁开眼,环视周围。

终于在旁边的折叠桌板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她伸出手摸索了过来,想着心底那个没有打消念头。

打开点评软件,搜了搜今天夏糖那份攻略里发给她的那几家店,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原来每家店,都有和某家连锁冰淇淋店联名的……

黑巧克力花椒冰淇淋。

原来真的和她想得一样,夏糖从来都是一个遵守约定的小孩,尽管她已经把那个幼稚的约定抛在脑后,尽管她从来都没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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