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仰望+番外(58)
“姐姐,我就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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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是你。
这是一句夏糖和裴慕西说过很多次的话。
也是她一直后悔那时没和裴慕西说出来的话。
车祸后。
南悦斯死了。
留下来的,只有丢了半条命的裴慕西。
在当时的状况下。
夏糖知道裴慕西迟早会离开南广市。
裴慕西是个自由自在的人。
能束缚住她的,只有她自己。
但夏糖实在很难过。
不是因为裴慕西不肯见她而难过。
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也仿佛被浸入了裴慕西那片死寂深沉的深海里,跟着裴慕西一起浮浮沉沉。
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给予裴慕西一点微薄的力量。
于是她在那些手写信里,传递了自己幼稚且天真的支持,她说,如果这里的人和事都很难让你感到开心的话,就逃吧,姐姐。
她当时这么单纯地想着。
但是她没想到,在裴慕西真的离开之后。
她开始后悔。
因为和裴慕西分开的过程,比她想象的要痛得多。
不是几周,不是几个月。
而是过完了一整个春夏秋冬。
那年,连极少下雪的南广市,都下了一场极为漂亮的雪。
于是她开始渴望裴慕西。
发了疯似的,想念裴慕西。
虽然她从未因为裴慕西没再和她见面就离开,而感到怨恨,或者是对裴慕西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亦或者是恨她,不喜欢她,可人的心情总是很复杂,于是在裴慕西离开的许多时日里,她开始没由来地想:
要是今天她跑八百米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在终点接住她的是裴慕西就好了;要是今天她妈又开始挑毛病说她写字这么丑高考考不好的时候,她能去隔壁或者是打电话给裴慕西哭就好了;要是她在那些比赛里登上领奖台的那一瞬间,在台下能看到裴慕西就好了;要是她去南广大学报道有些慌张的时候,裴慕西又能够从天而降,扔出一个450ML的喷漆罐,从那个小巷口里走过来就好了;要是裴慕西能见见她,或者是和她说说话就好了。
她总是这么想着。
却又渴望自己能给予裴慕西毫无保留的力量,就像裴慕西以前义无反顾做的那样。
只是有时候难过一点,没什么的。
她尽全力地安慰自己。
直到她成年后的那场演奏会来临。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演奏独奏曲目,那是南广市最大的音乐厅,而她终于用自己最热爱的事物,登上了那个闪闪发光的音乐厅。所有人都会来,连她那个失了恋受到重创的小姨妈也会来为她加油。
人是会受到周遭情绪感染的。
很多平日里没怎么说过话的同学听说这件事后,路过时都会为她加油,为她打气。
室友姜矜月一直在她耳朵边上念叨,让她别生病别感冒,别熬夜,一定要用最好的状态去呈现这场所有人都很期待的演出。
还有外公外婆,总是骄傲地给周遭所有邻居宣传着她要在南广最大的音乐厅参与一场国际演奏会,还会有自己的独奏曲目。
就连她妈,都偶尔用那种“女儿长大了这么能干了”的这种惆怅眼神看着她,甚至还在她说想出去走走看看的时候,直接带着她去了游乐场。
游乐场。
这是一个藏着许多珍贵记忆的地方,一走进去,就可以让人心脏开始冒泡泡。
她已经十八岁。
不再是渴望去游乐场的年纪。
她妈倒是玩得很开心,坐旋转木马的时候眼睛眯得都找不着一条缝了。
但夏糖只是撑着脸,觉得有些无聊。
看到人群里,有家长给自家小孩系上气球的那一瞬间,她盯了很久,想起了自己手腕上被系过的那只□□熊气球。
一瞬间。
有个炮弹在心底炸开。
炸开一个无法被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填满的空洞:
如果裴慕西真的会回来就好了,就像之前答应过她的那样。
虽然她表面上想让自己放低期待,好让自己放平心态,就算裴慕西真的没来,她也不会因此难过,或者因此生气。
可她却不受这种控制,心里始终带着高高的希望,
那种当时看不到也触不到的希望。
她往裴慕西那个早已打不通的电话号码上发了很多短信,没有回音;也往裴慕西那个落满灰从没被打开过的工作室里塞了很多封手写信,也没有回音。
她愿意继续等着裴慕西。
可也很渴望裴慕西,能看到她不算盛大,却很热爱的“第一次”,天知道她多想让裴慕西看到那个自己。
但裴慕西真的没有出现。
在那场演奏会结束之后,也依旧没有出现。
她试图留在场馆里多等一会,直到裴慕西披着月光而来,可仍旧没有任何回音。
可她还是执拗地等着。
直到家里所有人开始催她上车,她原本还想再等一会,可那天连裴斯云都来了。
裴慕西的妈妈,裴斯云,和她说,
“回去吧,夏糖。”
这像是一锤定音的一句话,告知了她这个事实:
裴慕西没有回来。
否则不可能连裴斯云都劝她回去。
她只能跟着其他人一起上车。
车子开始启动,她觉得自己已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只能恍惚地听着其他人开始说话。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帆布鞋不知何时散开的鞋带,像分散在不同角落,向着不同方向奔射而去的交叉线。
只有一个相交点,再也不会聚集。
她愣愣地看着,却没有任何想弯腰去系鞋带的冲动。
直到她的小姨妈唐北檬发现了她的异样,低头用着那双洋溢着幸福和雀跃的眼睛看她。
也是,和自己的初恋久别重逢,破镜重圆。
值得她这小姨妈开心得升天了。
所以尽管在她们面前克制,可唐北檬眼底还是有些无法压抑住的开心,一种特别荡漾特别具有生气的开心。
“怎么了夏糖?”唐北檬问她。
夏糖挪了挪脚,摇摇头,没说话。
唐北檬盯了她一会,瞄了在前排高谈阔论的大人们一眼,然后凑到她耳边,用着气音问她,
“你是不是在想你那个初恋,邻居姐姐?”
夏糖说不出话,她是为唐北檬感到开心的,可是她又不自觉地将自己的状态和唐北檬对比,于是有些撕扯着的难过。
如果今天裴慕西真的不回来的话。
她很怕裴慕西再也不回来了。
她久久没有说话。
唐北檬似乎也得到了答案,于是皱起了脸,试图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可又不是很会安慰人,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没事的夏糖,她会回来的。”
“我听你们说她出了事,可能就是……”唐北檬费力地找着原因,试图理解裴慕西的做法,“太难了,有些事情对她来说太难了,所以她才会想着逃避,也许……也许她自己现在状态很差,所以……所以她……也许只是不敢见你。”
这很难得。
因为唐北檬从没见过裴慕西,就能试图去理解裴慕西,这是在很多大人身上都无法找到的品质——全天底下最强的共情能力。
大概是被唐北檬这样笨拙的理解触动。
夏糖觉得自己有些憋不住眼泪。
眼眶发着烫。
硕大的泪珠从眼眶边缘上坠着,模糊视野。
甚至就要这么溢出来,一颗一颗地滑落。
“别哭别哭~~”
唐北檬开始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大概是不知道做些什么,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摸头。
像削面机器人一样摸她的头。
机械而笨拙。
一点也不像裴慕西。
裴慕西会轻轻地揉她的头,会将她抱在怀里,会让她被泪水浸满的脸埋在她柔软细腻的肩上。
夏糖试图从唐北檬身上找寻到这样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