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仰望+番外(42)
这世上最幼稚的就是那群以外貌取人、以“我讨厌”为理由,去对别人施以精神暴力或者行为暴力的人。
班上的人一贯不怎么理她。
有个小团体向她递出橄榄枝,让她去给新来的转学生送情书, 只要她去送, 接下来的一年都不会有人欺负她。
她本不屑于做这种事, 而且这样的事太无聊。
她也不知道都高二了, 为什么还会有人喜欢看这种热闹, 看人被公开拒绝似乎对他们来说是一件趣事。
但是。
苏锦清还是去了。
说不准是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裴慕西转学过来的第一天,经过她课桌时,带来的一阵风,很香, 清淡又好闻的话梅香。
这个人身上是香的, 不是班上其他人那种劣质的、闻着就让人头晕的香。
是苏锦清从未在人身上闻到过的香味。
她突然也好奇。
于是她真的如那群人的意愿,在大课间老师不在的时候,公然给裴慕西递出去了那一封其他人准备好的情书。
里面的话其实很恶心。
那种开黄腔的恶心。
大概是班上那群男的, 所能想出来的最恶心的话,他们甚至还在她和另外一个男生之间纠结, 看到底是一个女生去送, 还是一个患有心脏病的男生去送, 会更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最终因为那个男生那天没来学校, 而选择了她。
送出去的那一秒,她不知为什么,甚至也隐约有些期待裴慕西看到这上面内容的反应,会不会真的如同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哭得眼睛通红,我见犹怜。
可是。
在靠近裴慕西的那一秒,在裴慕西伸出指尖接过她那封信的那一秒,她再次闻到了裴慕西身上的话梅甜香,于是有几分迟疑,想把信收回来。
却已经来不及。
她只能看着裴慕西慢条斯理地打开那封信,漆黑瞳仁里映着的光明明灭灭,一行一行地往下看。
所以期待战胜了迟疑。
她也和当时所有人一样,期待着裴慕西的生气、委屈和愤怒。
她觉得下一秒裴慕西就会战战兢兢。
然后被气哭。
奇怪,她竟然也期待着这样的反应。
可裴慕西这个人很神奇,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这个糟糕又繁乱的世界里。
她几乎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只是饶有兴致地读完了这封信,然后慢悠悠地把信纸收起来,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然后略过她。
当时的裴慕西,没有将视线投在她身上半秒,只是环顾四周,准确无比地在人群里找到那个表情最贱的男的,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在那个男的脸上,一脚踢开他的凳子,声响很大。
然后裴慕西抱着双臂,懒懒散散地说,
“就你?”
“写封四百字不到的信,上面十三个错别字,你是怎么考到这个学校的?”
没有获得期待的反应。
所以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包括苏锦清。
那天她看着,裴慕西直接把信扔给了老师,仿佛从不害怕那群男生会在她放学路上报复。
苏锦清盯了裴慕西很久。
她以为裴慕西至少会在处理完这件事后,问她为什么,或者是稍微将注意力停留在她身上一秒。
但是裴慕西没有。
甚至在她追上去问的时候,裴慕西也只是摘了耳机,慢悠悠地提着包往校门口赶,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
“遇到处理不了的事情可以去寻求大人帮助,而不是助纣为虐。”
“所以我不可怜你。”
苏锦清觉得自己还能记得裴慕西那时的眼神,似乎就是一种“你活该”的平淡眼神。
有多高高在上呢?
大概是足以将她视作阴郁腐朽的高高在上。
在看到裴慕西放学后被开车来的精致女人接走时,苏锦清明白了这一点,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直害怕着的躲避着的事情,裴慕西却一点都不怕。
裴慕西有可以给她做后台的家人,有可以自信的资本。
裴慕西和她一点都不一样。
明明是裴慕西什么也不懂。
像裴慕西这种光鲜亮丽、漂亮自信的人,永远高高在上。
大概永远没办法体会她这种低入尘埃的人的心情。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所以裴慕西这样的人,没办法体会她有多努力,才能成功在大学开学之前蜕变,成为一个算得上是其他所有人眼里的,有些优秀的普通人。
她有多努力才能以入学第十的成绩进入南广大学。
可裴慕西的第一却来得轻轻松松,仿佛就算是她随手在白纸上洒下的颜料,也能被吹捧成为天才之作。
苏锦清不明白。
她也从来不懂为什么裴慕西,可以被所有的同学、学院里的老师,甚至是她身边所有人喜爱。
可她只能假装合群。
和那些人一样,去喜爱裴慕西。
和不记得她,也认不出来她的裴慕西,成为好朋友。
不过也许是她自以为是的好朋友,因为裴慕西仍旧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裴慕西身边总有很多人。
她逼自己和那些人也成为好朋友,甚至还去给其他人拿快递、买零食,做些跑腿的小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带着这种恶劣的习惯。
像是渴望用这种方式,被喜爱,被看见。
但裴慕西从不接受她的“帮助”。
甚至在她好不容易赶上和她们的聚会时,也只是淡淡瞥她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在她好不容易赶上讲座,为裴慕西占到她最喜爱的艺术家讲座的最前排的座位时,裴慕西却宁愿坐在后排,也不坐她为她占的座位。
就算是她提前看到了裴慕西准备的毕业作品构想,她在一贯散漫又忙着做其他事的裴慕西之前,费尽心思,想方设法,几乎用了自己那阵子所有的时间,将裴慕西尚未完成留在画室的作品毁坏。
然后拿出和那个构想一致却比裴慕西进度快将近一倍的作品。
经过那么多天的努力。
她早已将那个作品视为己出。
这就是她的作品,她独一无二,她用尽心血构思,并且完成的作品。
在提交的时候,她坦坦荡荡地想。
她比裴慕西先交上去。
就算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的人会咒骂她,就算不知道来龙去脉的人似乎也会站在裴慕西这边,或者同情她。
可是这样却会将裴慕西的名字和她的名字绑在一起。
以一种共同沉沦的方式。
她完全预想得到这件事,势必会如同自己所想,盖下无法磨灭的印章。
后来也的确如她所想。
所有人都如她所想,包括裴慕西那个一直将她视作天才,一直相信她的导师都很急切,某一刻对裴慕西产生了怀疑。
怀疑她没办法好好毕业。
除了裴慕西。
其实某些时候,苏锦清挺欣赏裴慕西的。
她总是和她设想的不一样。
对待这件事也一样如此,裴慕西一样没如同她的预料,而是又轻而易举地颠覆了她所有的设想。
在事情发生之后。
她期待着,激动地等待着裴慕西找她理论,或者是和她发生激烈的争吵,甚至是肢体冲突——在所有人目睹下。
她甚至在那一段时间,总是出现在公共场所里。
她谦虚地说,啊,我不知道诶,可能只是撞了想法。
她好心地说,也可能是西西之前看到了我的,然后潜意识里就不自觉地运用了。
她坚决地说,西西不会的,西西绝对不是故意的。
裴慕西会来找她。她确信这一点。
但是裴慕西没有。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毕业了。
没有用那幅和她相似的毕业作品,而是用了一幅全新的,惊艳的毕业作品,近乎于满分,在毕设展览那天,夺走了她所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