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仰望+番外(214)
她盯着其中最突出的一幅,也许只是她眼中最突出的一幅。
水珠飞溅,海浪流动,像是一个漂浮在海面时能看到的画面,光影,角度,细节都被勾勒出勃勃生机,柔和的灯光投射出立体的光影,将外泄的朝气和生命力跃然纸上。
作品名字叫《风》。
明明画的是海,作品名字却叫《风》。
但所有人应该都能看到这幅画里的风,飘摇又自在的风。
裴慕西凝神注视着,直到有人在她身边驻足,用英语,小声谈论这位“色盲”画家,
“Gloria好像是红绿色盲?”
“对,从出生起就是红绿色盲,所以她只画海,画里只有蓝色和绿色这两种颜色,基本看不到红色。”
“但这些画,完全看不出来是色盲患者画的。”
“不然呢,还能让你看出来?”
“我的意思是,她的画里,似乎比很多画家都多了些东西,这很难得,特别是还出现在一个色盲画家的画里。”
“什么东西?”
“朝气,希望,充盈,生命力。”
看展的路人很快离开,这四个词语却留在了裴慕西心底,她静默地凝视着眼前的画,没有用积极生动的色彩,也没有用逼仄独特的视角,只是平凡普通的画面,却能透出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头顶的光影打在这幅画上,让裴慕西陷入沉思。
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所谓天分,所谓艺术感,好似都是用技巧和与生俱来的独特堆叠而出来,可当她失去分辨相近色的能力时,要画出以前那样的画,需要花费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时间。
她在追求什么。
色彩,万里挑一的视角,亦或者是浑然天成的情绪?
当她引以为傲的色彩天赋消失,或者是恣意独特的情绪收敛起来时,好似她的内心世界就因此封闭和失效。
也许她也应该学着,将自己独特的内心世界。
透过一种无法被命运冲撞的方式传递出来。
这场被夏糖精挑细选的画展,对裴慕西产生了某种非同寻常的精神意义,她在此驻足,停留,产生了某种击入内心的感悟。
这是夏糖所带给她的。
出来时,夜已深,城市开始步入夜晚。
风拂面而来,裹挟着寒意,像刮面而来的刺针,吹得面生疼,裴慕西非常想要在此刻见到夏糖,却接到了一个非常意外的电话。
“裴学姐?”
姜矜月的声音似乎有些小,又夹杂着某种慌忙,“那个……那个,你到华盛顿了吗?”
“到了。”裴慕西简洁地回答,却又有些担心,“有什么事吗?”
“噢,那个……”姜矜月听起来有些犹豫,可思考几秒,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
“其实就是夏糖今天摔了一跤,骨折了,但是不严重,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太担心,她怕你担心,就让我别告诉你,但是我觉得可能还是得和你说一下,毕竟你都到这边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心虚。
裴慕西提着的心也越来越高,听到夏糖说不让姜矜月告诉自己时,眉心蹙了起来,“真的不严重吗?”
“真的不严重。”姜矜月强调,又压低了声音,“裴学姐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不然夏糖要怪我的。”
裴慕西抿着唇,声音有些干涩,
“好,我不把你说出去。”
电话在来往之中挂断,剩下嘟嘟嘟的声音,萦绕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夜晚,冷空气袭来,拂过有些僵硬的手指。
裴慕西垂下眼,用着发红的指尖点了点屏幕,明亮的屏幕照映着她担忧的表情。
她想打电话给夏糖询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受伤,又为什么在受伤后要瞒着她。
可又不知道应不应该打这个电话。
夏糖怕她担心,所以不准备告诉她,但是她却从姜矜月这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可她要怎么做,才能够在安抚夏糖的同时,向夏糖传递自己的力量?
这是一个难题。
对于任何异国恋或者是异地恋的情侣来说都是。
一旦有了隐瞒,不管是什么原因。
好似就会产生某种微弱的裂痕,直至裂痕越变越大,变成深不可测的沟壑,到时再来填补,似乎就比现在的难度要大成千上万倍。
她不能装不知道,也不能责怪夏糖。
裴慕西得出了结论,她只需要向夏糖传递自己的理解和关心,并且向她说明,自己会用最快的时间赶过去。
于是。
她拨通了夏糖的电话,在电话被接通之前,天空中有雪絮开始飘曳,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曳,落在肩上。
未接通的时间有些漫长。
裴慕西越来越担心,甚至想订机票立马赶到旧金山,可没等她划出界面,电话就被接通,先传递过来的是夏糖的呼吸声,有些气喘,
“喂,姐姐,你看完展了吗?”
风变大,雪也跟着变大,慢悠悠地落下来,裴慕西“嗯”了一声,她想问夏糖的伤怎么样,可嗓音有些发干,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另外一句,
“你呢?你考试结束了吗?”
夏糖过了几秒才回答,夹杂着有些混乱和急促的呼吸声,“刚考完。”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
“说话不方便吗?”裴慕西轻声问着,心脏却像是被揪了起来。
“……没有没有。”夏糖很快否认,静默了几秒后,声音小了下去,“姐姐,你冷不冷?”
裴慕西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硬的手指,“手有点冷,这边下雪了。”
“但其他地方不冷,我穿得挺多的。”她强调。
夏糖却沉默,轻轻说“好”。
裴慕西迟疑几秒,紧抿着的唇松了开来,喊她,
“夏糖,你还好吗?”
她这样问。
夏糖沉默着,过了几秒,传过来的声音很小,连尾音都发颤,“好像不太好。”
裴慕西轻阖眼皮,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责怪夏糖,所以她只是说,
“我现在买机票过来。”
夏糖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微微喘了几口气后,小心翼翼地说,“姐姐,其实我今天摔了一跤,骨折了,但是不严重,现在打着石膏。”
她还是说了出来,诚恳如以往。
“笨蛋。”
裴慕西眼眶止不住有些发红,语气却仍然克制得很轻,她不想让夏糖认为自己在责怪她,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才会让我更担心,比起你直接告诉我这件事,我更害怕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件事。”
“我知道。”
夏糖轻声说着,“我比谁都清楚的。”
“那你还——”
裴慕西说着,一个念头闪过,却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完,呼吸颤动几秒,开始环顾四周的街道,眼神慌乱。
直到电话里传来柔软的语调。
“笨蛋姐姐。”
夏糖这样喊她,嗓音却湿润,“你要往上看。”
慌乱的脚步瞬间滞住,往上看的那一秒,纷飞的雪在城市街道中摇曳,飘摇地落下来,落在地上,堆在薄薄的一层白上。
她看到了。
夏糖就站在她上面的天桥上,穿着厚重的大衣,拄着拐杖,车灯和路灯形成光幕,白絮在朦胧光线中缤纷。
看到她的那一秒。
和以往所有的见面一样。
夏糖单手拄着拐杖,却还低着头朝她挥着手,朝气蓬勃地挥着手,在大雪纷飞的华盛顿,朝她弯着眼笑。
有泪光开始摇曳,模糊了视线。
裴慕西手指僵硬得几乎不能动弹,她只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缓慢地走过去,踏上台阶,走上天桥,她看着夏糖打着石膏的腿,看着夏糖拄着的拐杖,眼眶忍不住泛着红,心都颤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夏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没有挂断电话,就这么面对着面。
和她打着电话,呼吸声夹杂着电流声准确地传递到心尖,夏糖用着全天底下最赤忱最不需要怀疑的眼神望着她,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