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17)
沈清徽帮沈懿挑了一套衣服,交到她手上,轻声细语:“自己换。”
沈懿的手指搭在衣服上,她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清徽没有催促。
良久,沈懿抬头,她道:“衣服很好看,我很喜欢。”
因为是你的挑选,所以喜欢,故而好看。
“你喜欢的,以后都会是你的。”沈清徽轻笑,窗外,晴朗无云。
“沈小姐,您想要什么效果?”魏晋站在少女身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坐在她旁边的女孩。
沈懿察觉到她的审视,往沈清徽身边靠了靠,直到指尖碰到边角衣料,她才停下来。
干净、娇小、有教养。
只是头发被人剪的惨不忍睹,硬生生破坏整体美感,不然也不会找上她。
发型师,圈里出名的多为男性。
不是女性手艺不好,只是能赚钱搏名的生计,从一开始就被男性恶意垄断,意图攀登上顶端的女性,不少在中途被人推下。
沈家聘请了她快十年,她们说,发服相骨,只有女人才最懂女性的美。
分明是最简单的道理,却没有多少人放在心上。
“魏师傅。”沈清徽捏了捏沈懿的手指,她心想,阿懿的手怎么会这么软,“短发剪的干净些。”
前期已经毁了大半,也不必苛求好看,至少,不能继续那么乱。
“明白。”基本要求知道后,剩下的就是魏晋的工作。
黑色的理发围布里,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沈懿在紧张,水润的眸一眨一眨,藏在围布底下的手指攥紧。
她知道自己的头发不好看,扎不了漂亮的小辫子,用村里的小孩说的话来形容,像被狗啃过一样。
和沈清徽完全不一样,她的头发浓黑,细长,如云雾拢在肩头,有几缕落在前胸,偶尔,她会轻抚一下,垂眸抬首间,让人隐约预见到她日后的风华。
沈清徽凝视镜中的沈懿,神色晦涩不明,漂亮得过分的手指,轻轻叩着膝盖。
“好了。”魏晋给沈懿剪好头发,吹干碎发。
沈懿从椅子上下来,她走向沈清徽,半米外停步,没有扑入熟悉的怀抱,也没有看她。
“阿懿?”沈清徽微讶,尔后了然,沈懿在难为情。
沈清徽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她喊魏晋:“魏师傅,给我剪一个和她一样的发型。”
沈懿错愕地抬眸,眼中写满困惑,魏晋同样感到可惜与不解,“您确定吗?”
“我要和阿懿一样。”沈清徽说的笃定,她知道怎样才能哄阿懿开心。
她们一样,阿懿便没有那么多为难。
剪刀利落,发丝细碎。
剪断三千烦恼丝,剪断过往。
晚上,叶糜在换了新发型的沈清徽和沈懿面前,笑得花枝招展,恨不得拍下她们的样子昭告天下。
其实即使是短发,两人也漂亮地过分,只是她第一次见,难免有些新鲜,于是,叶糜也不可避免地沦落到,晚上点外卖吃的下场。
第13章 救赎
13、救赎
周六,林绿迎来两位客人。
“叨扰了。”
正值饭点,门外的少女优雅,女孩娇妍,留着一模一样的短发。
林绿的表情有些微妙,半晌,欲笑未笑:“沈小姐,您的新发型挺好看。”
她难得能看到这样的沈清徽,像活在人间的沈清徽。
沈清徽神色很淡:“谢谢,我也觉得。”
“阿懿,喊林医生。”她让出身后的沈懿,女孩眉眼弯弯,看人时目光清亮。
沈懿听她的话:“林医生好。”
过度依赖,缺乏安全感。
林绿的视线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探究的神色掩在镜片之下,她道:“阿懿好,快进来吧,今天多添两双筷子,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以海鲜为食材的粤菜也多,沈清徽却对海鲜无感,沈懿倒是挺喜欢。
林绿爱吃鱼,清蒸,红烧,煲汤,顿顿必备,桌上三菜一汤,只有一碟通心菜与鱼无关。
沈清徽赶饭点过来,存的是让沈懿吃鱼的私心,毕竟林绿厨艺相当不错。
吃鱼好处诸多,唯一麻烦的是鱼刺也多。
“阿懿,喜欢就多吃。”沈清徽挑鱼刺的动作相当熟练,姿势漂亮地像是医生在做手术,下手精准,眼神毒辣,剔干净鱼刺的肉全部都入了沈懿的肚子里。
沈懿吃饭时很乖,小口小口地吞咽,偶尔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沈清徽,拖着声说:“清徽也吃呀~”
同桌的林绿肆无忌惮地观察她们的互动,连鱼都顾不上吃。
今天的沈清徽,处处不像她,又依旧是她。
“小朋友睡了?”饭后,林绿洗完碗筷后走进客厅时,沈懿已经枕在沈清徽的大腿上睡着了,她的小脑袋上挂着特制的白色耳罩,外观毛茸茸,隔音效果一流。
“嗯,午睡时间到了。”沈清徽应了声,看着她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林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随后把白瓷杯放下。
她摘下眼镜,露出一对犀利的眼睛,直奔主题:“您收养这个孩子的动机?”
心理治疗时间开始了,沈清徽不避不让,答得坦荡:“我喜欢她。”
林绿纤眉一挑,沈清徽长大后的某些性格和沈篁极其相似,谈不上玩世不恭,说散漫也不尽然,不过是能被她们放在心上的事情不多,喜欢的事物更是少之又少。
沈清徽提前告诉过她沈懿的来历,以及她们现在的关系,林绿更好奇的是沈懿到底是哪点打动了沈清徽,竟然能走近她。
她问:“您喜欢她什么?”
“喜欢是一个复杂的词汇,它包含诸多意义。”
“比如恋/童/癖中的‘恋’也叫喜欢。”
林绿质问三连,气势咄咄逼人。
“恋/童/癖?”沈清徽轻嗤一声:“你的举例真恶心。”
林绿嘴角带笑,似乎默认她的动机就是这么恶心:“虽然有恋/童/癖的多为成年男性,而且这类情况主要发生在异性或两个男性之间,但是您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孤例。”
听她越说越离谱,沈清徽倏然打断她,眼神冰冷而危险:“她很干净,不要将那么肮脏的词与她牵扯在一起。”
干净,又是一个有着诸多含义的词。
“所以您喜欢她,决定收养她?”林绿的话略带讽刺意味。
沈清徽垂眸,摸摸沈懿的小脸,小姑娘的睡颜乖巧又漂亮。
“您救了她,让她逃离被贩卖的命运,在那样的场合出现把她带回家,她没有安全感,想必十分依赖您。这种感觉很美妙吧,把一个人的人生完全掌控在手心。”林绿缓一下神色,语气稍显柔和:“哦,对了,您还给她取了名字,沈懿,寄托美好的期盼和祝愿,和您的名字一样意义深远。”
在人类社会,给某样东西或某个人取名字的行为,和动物通过各种方式,标记所有物的归属权的意义划等号。
“掌控?”沈清徽瞳孔一缩,她浅笑:“不,只有我能救她的感觉更美好。”
掌控具有强制性,而掌控一个人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与时间,对方听话还好,不听话就是自找麻烦。只有救赎处于绝望中的人,才能让对方全身心的信任,不用她刻意安排什么,一切也能如她所愿。
沈清徽是沈懿唯一的救赎。
不是她选择掌控沈懿,而是沈懿求着她安排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
林绿的判断显然失误了。
林绿意识到了这一点,眼中的恼意转瞬即逝:“我没想到您心里藏有一个救世主的梦想。”
沈清徽慢条斯理地抚着自己的并无褶皱的袖口,薄唇微勾:“我对这个世界的存亡不感兴趣,我只对成为她唯一的救赎感兴趣。”
“何况,林医生。”她声音一顿,抬起头对林黎笑了笑,语气真诚:“你身为我唯一的心理医生,直到目前为止,你对我依旧知之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