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裳(40)
那个在梦中指着她骂的女人,竟是她的母亲。
关于家的记忆总是湿漉漉的,就像阿裳的眼睛,那个家潮湿阴冷,让她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她靠着给人做做绣品来维持家用,养活着她自己和母亲,以及嗷嗷待哺的两个弟妹。
在那个家里的日子似乎没有什么是需要被特别铭记的,啼饥号寒,怨语置言,无休止的责难与辱骂全部中断在了阿裳十九岁那年。
十九岁之后的记忆好似行至断崖,就那么突兀的戛然而止。
脑海中剩下的只有一些稀碎的记忆残片,暴雨,烈火,空阔的庭院,白色的花,以及在火光中飞扬成灰的书籍残页。这些画面的背后是自己的读书声,阴郁的男子说话声,还有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声音......
这一切的一切在阿裳的脑中翻涌,交织,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拼凑出一份完整的画面。
阿裳看着窗外,窗檐上正坠下最后一滴雨。雨停了,她的思绪却未停,过于急切的想要恢复记忆似乎让一切变得更加混乱,阿裳揉了揉额角,看见可离正在院中向她挥手。
「阿裳美人儿,要不要跟我出去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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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离要去附近的镇中采购些药材,说见阿裳整日郁郁寡欢,便叫上她一同前往,就当是散散心也好。
「郁郁寡欢......」阿裳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难为情:「可离掌使,我看起来真的那么明显吗……」
阿裳确有心事,但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她不想自己的不好情绪影响到他人,却未想到被可离一眼看穿。
「倒也没有那么明显。」可离走在前面,回身过来摆了摆手:「不过是我习惯了察言观色罢了,美人不必如此紧张。」
阿裳听可离这么一说,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起来,说到「察言观色」,既连可离都能察觉,那么祈云岂不是......
阿裳越想越觉沮丧,她不想祈云觉得她整日郁郁寡欢,祈云说过,她应多笑些的。
「当时我醉美人家,美人颜色娇如花~美人美人大美人,我来给你插珠花~」
走至途中又下起了雨,细细的,沾衣未湿。杏雨梨云,花红柳绿,可离在路旁拾起一枝杨柳,走在前面边走边哼着小曲儿,身后竹篓随着她欢快的步子一颠一颠的晃,那些她带往镇中药铺的药材也跟着撒,阿裳便跟在后面捡,等到了目的地,可离身后的竹篓空了,阿裳倒是拾了个满怀。
药铺的掌柜看起来与可离甚是相熟,二人一见面便聊的停不下来,不过大部分都是掌柜的在向可离请教,先是讨论了下最近遇到的疑难杂症,后是请教了一些药方,最后不忘与可离欣赏讨论了会儿途径的美人儿,桥上的是周家小姐,刚走过的是李府千金,撑伞的是翠云楼的玲珑姑娘......可离眯着眼睛看的饶有滋味,直到听见屋檐上的雨声渐大,她才意识到该回去了。
二人刚出了药铺阿裳便被迎面而来的男子狠狠撞上,阿裳身子瘦弱,这一撞险些将她撞倒在地,可离忙去搀扶,确认她是否无恙,再想去骂那男子时,男子已消无影踪。
「大白天的走路也不长眼睛的吗,下次再让我看到他,我定要好好替他瞧瞧。」
「可离掌使,我没事的……」阿裳温和的笑着,反倒安抚起可离的情绪来,整理衣衫的手在摸到腰际时却忽然顿住,面上的笑容也跟着停滞:「钱袋...我的钱袋不见了……」
「哎呀!果然是那个惯偷!」药店掌柜的在这时探出头来,朝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咂了咂嘴:「他跑的太快,我刚没有看清,所以不太能确定,现在姑娘你的钱袋丢了,那定是他没错了!那人啊,是这条街上的惯偷了!手脚极快,连衙门的人都拿他没办法,估计是看二位姑娘衣着打扮富丽,一早就盯上了!」
阿裳一听更加急了,刚想追过去被可离一手拦住:「不急,等等。」
「等等......?」
阿裳顺着可离的目光,不明她口中所说的「等」可是在等什么,那里是男子消失的拐角,二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不一会儿竟真的出现了一身影,那身影很熟悉,带着清冷的风,将丢失的钱袋完好无损的归还到了阿裳手中。
「游风大人......」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钱袋,阿裳有些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刚想要说句感谢,可离已抢先搭上了话:「哎呀,我就知道咱们小风风一定会在的!」说话间可离自然的搭上游风的肩,游风肩头微微一斜并未躲闪,阿裳在旁偷偷去看,那张俊美的脸上依旧是清冷萧肃的模样。
「哎呀呀!这位姑娘好身手啊!这么短会儿功夫就把钱袋给找回来了!」药店掌柜见是可离熟人,忙凑过来献媚,刚夸完又看了看那拐角处,夸张的惋惜道:「哎!姑娘,你这么厉害怎么没顺手把那人给抓住,衙门正悬赏呢!说是谁要能抓住他啊,可是有一大笔裳钱!顺道儿着让他也进了衙门,好让他为自己的行径啊,吃吃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