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云,胡不归(262)
昨夜她曾在笑澜的怀中娇嗔地问她,为何这般勤力。笑澜认真而坚定答她,因为要在必要的时候保护她们。她,子衿,大公主,还有一个笑澜没有说出的人。她原想说自己有自保之力,子衿也是,笑澜却拿着她的手,按到她胸口的阿修罗王印记上,道:“桃子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没有这一箭,我原也以为,自己有自保之力。”
那透胸一箭不仅在笑澜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伤痕,带给了她阿修罗王的身份,更是留给她难以忘记的警示。冼朝想,兴许,笑澜耿耿于怀的不止是这一箭。笑澜曾经问过她,如若多年之前,在得玉楼上她能沉得住气不钻入那明面上的局,或是她的武功能胜过那一群侍卫不需要她出手相救,是不是师姐便不会觉得是被她连累的,那师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早的死去。那时冼朝没有答,只是也像昨夜那般紧紧抱住她。
披了棉衣,绾了头发起身,才将门打开,扑面而来的寒气使得冼朝打了个冷颤。她该是多少年没有在大兴过冬了,不知不觉间,已近三十,最好的年岁里她也曾周游各地,可怎么看,都像是在等待。她没有想过会有那样一日,轻了重负,安安宁宁地与笑澜一起,一辈子就这样到了尽头也好。此时,她多多少少可以体会当时华首师傅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看着笑澜习武,许是有些复杂的,但是心里却有满腔的宁静柔情在。
笑澜一身白色短打,银枪飞舞,在雪中格外的神清飒爽,一时冼朝竟分不清是雪将人衬得飘逸还是人本就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
恍惚间,只见杨笑澜收了枪,立定了身子朝她笑,笑容温暖,一如少年。
“桃子精,怎的穿得这样少,也不怕着凉。”
冼朝狡黠一笑,将手放入笑澜起了汗的颈后,听她冻得惊呼一声,咯咯直笑。笑澜见她笑得开怀,眼中尤带艳光,心中一荡,将她抱入屋内。
冼朝抵着她的胸口问,“想做什么?”
笑澜放下枪,道:“吃两口桃子,不做什么。”
“昨儿还没吃够么?”
“那自然是不够的。昨儿分明是我遇上了食人的桃子。”
“这才不枉你成日里唤我作妖精,没有辱没这虚名!”
小作缠绵,怕冼朝着凉,笑澜将她包入被中,道:“晚上宫中夜宴,你与子衿也在列席的名单之中。”
缕一缕笑澜有些散开的头发,冼朝问:“你担心?”
“不,我不担心,就算杨谅那厮要做点什么动作,我亦不怕,你乃冼夫人的曾孙女,谁敢招惹你,子衿只消跟在公主身边就好。晚些我有事需出去一趟,赴宴前与你们会合。”
“你自小心。”
“是。”笑澜笑道,“我会小心。”
早膳过后,杨笑澜一身便服只带着若松一人信马在坊间里闲逛,平康坊、靖康坊,笃悠悠地晃着好似回到了少年时光,师姐的教导,师姐的叮咛,师姐的嘱咐,与师姐并行与街市的往昔,师姐的笑,师姐的愁,师姐的眼泪,一时回忆如潮涌。待路过得玉楼,杨笑澜停驻了马匹,凝目注视良久,若不是她生辰在此地挨打,她怕是还成天浑浑噩噩依仗在杨素的羽翼之下。如果没有那一次面对师姐的受辱气愤难当而无能为力,她怕是不会明白自己的力量有多么的渺小,如今想来可笑,那时,竟这般冲动愚蠢。亏得有若松、惊鸿护主,有冼朝的路见不平。只是谁也不知,命运竟是这般捉弄人的。
若松?侧头看看另一匹马上若松,沉稳如钟。彼时若松与她年岁相当,现如今已是须眉男儿,只是不见他成亲,想过将他升为管事,他也不从,只说愿意一直随侍笑澜。杨笑澜微微一笑,问道:“若松,公主与我提过好些次想让你升职娶妻,总被你婉拒,这是缘何?”
“郎君不愿若松相随?”若松不答反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在我身边已逾十载,少时我们常一起打闹玩笑,那时你多调皮,哪有今日这般稳重之风。你也算是我的人,我总想成你圆满幸福。”
“能够追随郎君已是若松之幸,若是郎君有意成全,下一次征战还请带若松一起。”
若松语意坚决,杨笑澜讶然。若松是曾经提过要随她一起出征,只是,上战场岂是儿戏,随时有性命之忧,她自保已觉辛苦,又怎能看顾于他……猛然想起若松平日里勤练武艺,原来竟是为此。“战场残酷,若松,你真能忍受杀人之苦?”
“郎君以……以纤弱之身犹能忍受,若松怎会惧怕。”
若松话里的意思杨笑澜明白,就算有面具在前,男女有别,她也不奢望能瞒住身边的人,只是没想到若松与惊鸿存着一样的想法。若松见她不语,才要辩解,只听杨笑澜沉声道:“如若松心意已决,那下次再有战事,请随我一同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