虏获(27)
也是从那天起,夏安然心中悄然升起一个糟糕念头。而让那个念头成熟的时机,在夏安然十岁那年的春节。
老家地处偏僻,要先从绸都坐两三个小时的大巴到当地市镇。从市镇到村走十多分钟的瓜田,经过养猪场,走到石板桥,再过四五个队就能到夏家湾。
夏妍一回到家里便被家人催着去做活,夏安然看着妈妈又看看在阳坝吹牛的父亲,她想这个世界是荒诞不讲道理的。夏冬青将夏安然从厨房捞出来,带着她到处走亲戚。
晚饭过后几个男人约着去镇上搓麻将,夏冬青自然要去,夏安然被一块带上车。
麻将馆里烟雾缭绕,几条流浪狗穿梭在人群中啃着残余的骨头。夏安然已经习惯这个氛围,乖乖地坐在角落安静地像个洋娃娃。她不是头一回被夏冬青带到这种地方来,更过分的事情也曾见过。
她听见夏冬青在议论妈妈,有些字词她不明白,也不是随意可出口的,叫人觉得羞耻又恶心。另外几个叔伯也谈论起家里的老婆,还有几个盯上了小辈。听久了夏安然明白了些,又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明白。
麻将馆经营到后半夜两三点,那几人打累了散场。镇上的摩托车都停了,也没法回家。男人们说干脆去KTV唱歌,再叫几个人出来一起玩,很快全员赞同。
如此夏安然就不适合跟着他们了。
有个叔伯叫夏冬青把人送回去,等到家了他再回来。
夏冬青不乐意,也只能听从。毕竟大半晚上的,附近山里还有狼,孩子出了事就晚了。
父女俩走在月光铺满的小路上,如果忽略夏冬青身上的酒味,倒也算得上温情。这次拼酒开了好几瓶白的,夏冬青一个人就干了两瓶,他有些上头,走起路来七扭八拐的。
夏安然就在他身后一米不到的地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跑跟着。
快走完瓜田,依稀可以看到石板桥的影子。河水潺潺,波动着月光,这幅意境倒也算美,是个好地方。
夏安然问:“爸爸,你喜欢这里吗?”
“喜……喜欢。老子的家老子为什么不喜欢?”夏冬青迷迷糊糊的,酒气影响下脑袋又开始疼了。
“你爱我和妈妈吗?”
“废话,你问这个干什么?”
听到这果断的回答,夏安然眼神闪烁,小声问:“那以后你可不可以不打我们了?很疼。”
“说些屁话,我老婆女儿还打不得了?”夏冬青声音横起来,“你们都是我的东西,我告诉你们,就是死也得死在我这,不准跑。”
夏安然看他气头上来,当下选择了闭嘴。她看了眼不远处的石板桥,刚刚的犹豫磨灭得一干二净。
是她太天真了。
两人踏上石板桥,走到桥中心时夏安然再度开了口。
“爸爸。”
“干嘛?”夏冬青明显不耐烦了起来,“你今天屁话怎么这么多?”
“你真是个懦夫。”
夏安然清脆的声音宛如平地惊雷,像是火星,点燃了夏冬青的藏了半夜的怒火。
他抬起手就要揍人,“你龟儿子说什么?”
夏安然躲过他的巴掌,看他往前踉跄两步,淡然地说:“我说,你是一个一事无成,只知道花天酒地,不求上进的废物。”
“小杂种,你闭嘴!”
“我是杂种那你是什么?”夏安然熟练地躲避着夏冬青的拳脚,都是这么多年打骂下积攒出来的经验,“哦,我是杂种,你是杂碎,我们就是这世间最奇怪的家庭聚居体。”
夏安然的话一点点瓦解夏冬青的理智,她知道怎么惹这个男人生气,也清楚一旦他什么时候会彻底丧失理智。
果然夏冬青面色愈发狰狞,“奶奶的,我是你老子,你跟谁说话呢?我弄死你。”
他朝夏安然扑了过来,却没有想到,女孩儿突然一个抽身躲了过去。
农村的石板桥大多没有护栏,夏冬青没刹住脚,整个人往前栽去。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后,他坠入了河中。脑袋被河面拍懵,印出大片红色。棉服棉裤瞬间吸水,像身上挂了几十斤秤砣般,拼命拉着夏冬青往下坠。
也许是冷水的刺激,也可能是生命的本能,夏冬青的酒顿时醒了大半。
他在河里挣扎,呼喊着救命。夏安然趴在桥上,只露了个头,看着他在水里挣扎。在夏冬青人生最后的时刻,他只记得桥上自己女儿那双冰冷的眼睛,毒蛇般紧紧地盯着他。
很快男人彻底的消失在水中,河面轱辘了几个气泡随即恢复平静。
第14章 孑然一身
夏安然又等了五六分钟,确定人没了才转身跑镇上去。
她告诉那些男人,爸爸喝酒掉到河里边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