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昱最近老是缠着自己，然而今天却不知道因为什么，顾如昱这一日都没唤自己去见她。

但此时已经看到了用餐不便的顾如昱，顾如昱毕竟是因为自己受的伤，宋许意自然不能再视若无睹。

想到这里，宋许意又回去拿了一块最好的肉，用小刀切成方便食用的碎丁形状，又怕顾如昱觉得太油腻，宋许意切了两个酸甜的野果放在一旁，用树枝削成叉子的模样，之后才端着盘子去了顾如昱身旁。

顾如昱仍旧是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积威甚重，旁边的下属们也不敢劝她多用一些食物，只敢在一旁欲言又止地望着她，看到宋许意过来，下属仿佛碰到了救星一般，立马从顾如昱身旁散了开去——

顾如昱身体一僵。

“如昱，”宋许意却没发现顾如昱异忽寻常的沉默，迎着下属们看过来的视线，宋许意莫名地感觉到了压力，不自觉地放柔了声线：“我切了烤肉和果子，你要不要用一些？”

顾如昱却仍旧低着头。她轻‘嗯’了一声，虽是应了宋许意的话，却并没有抬头看向宋许意，也并有接过宋许意递过去的瓷盘。

宋许意此时才察觉到顾如昱态度的古怪。

她是怎么了？

从宋许意的角度，只能看到顾如昱线条优美的侧脸，顾如昱紧抿着唇，脸色苍白，眉心微微皱起，她的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篝火，有饮酒后突然哭泣的老者正在唱着怀古的歌，歌声苍茫，惹人伤悲，老者举酒在胸，朝着西北边陲的方向泼酒于地，痛哭出声——

直到老者做完了泼酒的动作，一旁的其余人才拉过他跟不知情的人解释道：“他喝多了，别管他……”

宋许意看着那泪盈于睫、眼神看起来极为清明的老者，又望向一旁脸色苍白，异常沉默的顾如昱，轻轻地叹了口气。

宋许意觉得自己猜到了顾如昱不高兴的原因——这般庆贺团圆的节日里，顾如昱应当是想家了。

纵然知道顾如昱性子恶劣未来甚至会成为祸乱四方的反派，然而看到顾如昱此时局促孤单的模样，想到顾如昱的身世，宋许意心中还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怜惜。

仔细想起来，顾如昱才是真正的公主。

如若没有发生这一系列变故的话，她会如珠似宝一般地被娇宠着长大，甚至很大可能嫁给宋家阵亡的二郎，成为自己这具身体的嫂嫂……

宋柳两家曾经那般要好，自己和顾如昱身为两家仅剩的孤女，本就该守望相助。

算上长辈们的渊源，自己这具身体其实也能勉强算是顾如昱的半个亲人。

……

“如昱，”这般想着，宋许意组织了一下语言，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从一旁端了一杯水递到了顾如昱面前：“你上次救了我之后我一直没有正式地谢过你，今日便以茶代酒，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今夜的星辰真好看！我奶娘告诉过我，人死了便会化为天上的星辰护佑着亲人，你看，那些闪烁的星辰，便是我们过世的亲人们在跟我们打招呼——”

宋许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如昱的脸色却似乎更白了一些。

顾如昱总算抬起了头，晦涩的视线在宋许意脸上的笑靥上移过，又像是被什么给蛰着，迅速移开了眼。

最后，顾如昱还是慢慢伸出手接过了宋许意手中的杯子。她垂头喝了一口宋许意递过来的茶水，刚把杯子放开，便看到了宋许意递到她面前的瓷盘——

瓷盘里整整齐齐地切了一小堆烤肉，旁边还切开了两个野果，放了一根怪模怪样的叉子。

“你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看着宋许意眼眸之中的期待，顾如昱眼眸一暗，鬼使神差的，她还是张开了唇——

心头一片苦涩，顾如昱根本尝不出烤肉的味道，味如嚼蜡一般将烤肉咽了下去，眼见着宋许意似乎还要叉起另外一块，顾如昱几乎是下意识按住了宋许意的手：“我自己来——”

顾如昱努力装作镇静地放开了按住宋许意肌肤的手，迎着宋许意的视线，拿起叉子一口一口地吃着食不知味的烤肉——

“他们怎么会祝愿我呢？”

顾如昱的视线掠过天上闪烁着的星辰，在心中轻声开口：“他们不会原谅我的——”

柳家那么多人，都是被自己害死的。

自己收留的街头的可怜百姓，将毒药投入了柳府的水井，除了那日生病粒米未进的自己，其余人全部中毒，在外寇攻进来之前早就已经丧命……

顾如昱一直知道自己是个疯子，为了报仇，她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她这些年卧薪尝胆，接触着庙堂之上最为污秽肮脏的真相，看着外寇继续横行，看着愚昧的百姓上演着幕幕人间荒诞……内心酝酿着一个无比疯狂胆大的计划，想要拉着这个污秽肮脏的人世和自己一同去往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