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番外(24)

作者:流鸢长凝

太平半晌听不到她说话,索性身子一歪,枕在了她的膝上。

“殿……”婉儿大惊,却怕骤然站起,累及太平从榻上滚下来,“妾不是……”“宫人”二字,她忽然说不出口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会对太平笑,会对太平柔情似水,她若再用那些话推开太平,只怕要招来太平的厌恶。

她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怎会忍受一个才人三番两次地避而远之?

“不是非奸即盗,那便是……真心担心我了?”太平笑意浓烈了几分,悠然合上双眸,把暖炉抱得紧紧的。

暖意透过暖裘晕入肌肤,太平这下不但是暖极了,还欢喜极了。

阔别一世,她终是可以再枕膝而眠。

“殿下……”婉儿迟疑了片刻,继续道:“今日是真的不慎落湖么?”

太平没有睁眼,只怕睁眼对上婉儿的眼睛,所有的心虚都会被她看个一清二楚。她故作淡定,慵懒地道:“你是觉得本宫……罚重了?”

婉儿没想到太平竟会这样回答,像是才捉到掌心的泥鳅,骤然从指缝中溜了。

太平与她打哑谜,婉儿却不准备与她打哑谜。

陈七这条线一旦断了,一月之内,婉儿只怕做不到答应武后之事。到时候她能不能再留下,全看武后一句话了。

上辈子她在武后身边多年,她知道武后这人绝对不会留无能之辈在身边。她是女人,女人要君临天下,比男人要更难更苦,所以武后走的每一步除却小心翼翼外,她还够狠。不能用者,弃,不能信者,杀。

有的人在政治漩涡之中,磨光了所有的棱角,成为八面玲珑的鹅卵石。有的人在政治漩涡中,竖起了全部的利刃,牢牢地钉在漩涡深处,不论风浪多大,依旧岿然不动。

下河之人,并不怕鹅卵石,却也不敢踩满是利刃的顽石。无疑,武后不会是鹅卵石,她只会是那块满是利刃的顽石。

“天后命妾伴读殿下,其实还交代了另外一事。”婉儿自然而然地指腹搭上了太平的太阳穴,给她温柔地打旋按着,“查出太子生母流言的源头。”

太平惊然睁眼,她清楚记得,上辈子这事从未发生过。

婉儿平静地看着太平,“若是殿下也是为了此事,你我可以开诚布公地聊聊。”

“母后让你查这事?”太平显然是震惊的。

婉儿点头,“难道殿下不是么?”

太平抓住了她的手,从她膝上坐了起来,认真道:“此事你知道越多,对你越不利。”

“本就是苟活十四年的人,办好了也许是死,也许是不死。”婉儿难得与她说那么多真心话,“可若不办,妾便要一世困在掖庭之中,永不得出。”自嘲轻笑,“换做是殿下,会怎么选呢?”

太平没有立即回答。

要么囚徒一世,要么刀口上赌一条生路。骄傲如她,想必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至少她当得起上官氏后人。

婉儿不像她,从一出生便是大唐最耀眼的小公主,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来不必担心脑袋会不会突然掉了。婉儿就像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株小草,风雪霜寒,缺土缺水,唯有从冰凉的石缝中长出来,才能企及那么一点赖以生长的阳光。

她与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上辈子太平拼尽一切,终是徒劳。

心疼。

太平收拢手指,暖暖地握着她的手,“你准备如何查?”

婉儿面有疑色,“殿下应该先回答我,怎会知道陈七与此事有关?”

太平愕了一下,她总不能说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吧?想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了同样的疑问,“你又怎么知道的?”婉儿身在掖庭,从未在太极宫走动,这流言她又怎么知道?

婉儿心底略慌,面上不动声色,“天后指的路。”这个理由,太平绝对挑不出问题。

太平细想也是,阿娘命她办事,还是一个初入太极宫的罪臣之后办事,自然会给她指条明路。

觉察婉儿的眸光不依不饶,太平佯作淡然,“本宫去马球场时,半路不小心听见过几句……”她故意转神,肃声道,“本宫为何要与你交代这个?”说完,鼻腔一痒,打了喷嚏。

婉儿细想,太平这年岁的时候,与几位哥哥关系都很好。英王李显颇爱马球,经常拉着兄弟们一起在球场驰骋。太平平日也喜欢蹴鞠,所以时常跑去看球,也在情理之中。

太平生怕婉儿还想问下去,当即又枕上了婉儿的双膝,拉着她的手搭在额头上,语气中多了一丝撒娇的气息,“你给我揉揉。”

婉儿怔了怔,忍下了那些冷冰冰的搪塞话语,“诺。”

太平重新合眼,暗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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