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合没有春天+番外(25)
松寒压根不敢说这是一场涉及未成年的逃婚。更不敢想葛燕子音信全无后,葛家夫妇会不会闹翻了天。她只好敷衍着李叔叔,“她,她父母都是农民,家里,可能秋收很忙。”十二月的农村压根没有秋收,李叔叔迟疑了下,还是说,“那我派人去接她,这里吃住都会安排好。”
当松寒盯着褐色的咖啡发呆时,两个怯怯的少女并肩站在她面前。松寒抬头,胸口起伏了下,决定拿出成年人的担当:“准备好了?”
葛燕子点头,葛画的呼吸已经刺破了自己的耳膜。
“你们先坐下。”松寒说,然后给她们各买来一杯牛奶,“我是说,想清楚了?去H市打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以后决定自己的人生?”
想到邻村那对夫妇说的,“我家大儿子过完年二十七了,能办就早点办了。”葛燕有种头按在砧板、刀口舔着脖子的恐惧。“想清楚了。”即便心里还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未来就像迷雾一般缠绕着前路,她选择相信这个老师。陆老师和妹妹说的一样,浑身有股说不上的定气。她的气质也是葛燕子羡慕的,这就是E大学生独有的气场?
松寒取出一个信封,叮嘱燕子,“这里是五千块,你留着急用的。我不知道你银行卡,所以我没办法先给你取了现金。”燕子说“不用”,松寒拍拍她的手,“相信我,你会用得上的。”
她一时也不知道要讲些什么,只能告诉燕子,“车是直接到H站的,在路上不要显得很怕的模样,我还给你带了一本书,紧张时你可以读读书。书上留了李叔叔的电话和我的号码。”松寒递给燕子一本WarisDirie的《沙漠之花》,这本书是几年前同学送给她的,松寒很喜欢,连支教时也带在身边。
“上了火车后找准乘务员或者乘警的位置,一旦有什么不对劲就喊他们帮忙。陌生人,无论男女老幼,谁找你搭话都不要多啰嗦,问你去H市干什么,你就回答父母都在那里打工,你去H市看看他们。”松寒想了想,“无论谁给你吃的喝的都不要碰,如果饿了就找乘务员去买,先取出两百元路上零用足够了。剩下的钱放在背包里收好,不要总拿出来。到了住处后,熟悉环境后再存上……”松寒才发现原来自己也能如此啰嗦。
最后她和葛画送葛燕子打车去火车站,一路上两个小姐妹的手紧紧握住。葛画内心一直在打鼓,时而看看大姐,时而看着副驾驶上的松寒。葛画昨天忽然明白了陆老师曾经说的那句话,“家里打你,你就跑。”
姐姐真的不得不跑了。她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捏着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可能好几年都看不到父母家人。
松寒和葛画买了站台票送燕子,她无辜又害怕的大眼睛扫视着卧铺车厢里的一切,第一次独自乘坐火车不是因为旅游,而是为了逃出那桩价值十万元、可以帮家里付完房子首付的婚姻。她甚至觉得对不起父母,家里说定的事,因为她跑了就会泡汤。他们会不会拿葛画去替代?她什么时候能回家?H市里有什么等着自己……恐惧忽然排山倒海,顺便充斥满小小的车厢,燕子在肩膀发抖,双腿也被抽空了气力。
“我还是——”她看着松寒,再看葛画,“算了——”
“咱家——爸妈——”燕子茫然,“我怎么办?”她捂住脸,忽然抽泣起来。个头再高,也不过只是十六岁。
松寒在这一刻也产生了动摇?这是不是仅仅是一场满足自己冲动的闹剧?要不就当这一切没发生,带两个孩子下火车吧。如果燕子她家里人知道了落脚地,会不会去H市找她?最终查到自己头上。法律里有“教唆未成年离家出走罪”这一条吗?会不会当成拐卖处理?松寒向来平静老成的表情渐渐挂不住,而车站内的广播声也一次比一次着急地催促送亲友的人快些下车。
“姐,定了就是定了。”一声稚软的声音让两个人同时抬头,是一直没说话的葛画。
她半蹲下抓住大姐的膝盖,定定地看着燕子,“我相信陆老师。”葛画擦了泪,“姐,到了后安顿下来一定要联系我。家里你别担心,爸妈你也知道,他们气消后也没什么。等你稳定下来,再好好复习,咱俩一起考大学。”葛画看着松寒笑,苍白的脸蛋上印得英气果断的眉眼更灼人。
她再将松寒买的饮料和饼干塞到葛燕子的手里,“姐,别怕。咱年纪不大,可是个头不吃亏的。”燕子咬着唇拼命点头。葛画下面的话更让她有了信心,“等我高考后就去H市上大学,咱俩就会一直有照应了。”
乘务员已经过来请她们下车,葛画和松寒跳到车外扒着车厢的门,燕子则追到了门口,她的腿还是没有力气,外面一步就是故乡,可她最终狠下心,对着两人说,“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