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将至(89)
她说完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我不在了,你会无聊吗?”
算命这东西,你说它假,有时候又准得可怕,你说它真,又尽是些扯犊子的。这东西太玄了,不能信,就是骗人玩的。
雪里信了。
春信弯腰在台灯下粘书,面容平和,随口问的一句话,却使她胸口剧烈抽痛。
八十七和七十七,十年间隔,又是十年。
逃不开的魔咒,时不时蹦出来提醒她,连一本破书都要跟她作对。
雪里生气不明显,她长得就是个生气脸,眼皮薄,眉毛细,鼻梁像一把刀,山根不算很高,但很直,鼻头也没肉。
心理成熟,眼神坚定,人非常有气势,没有刻意隐藏情绪,仍极难分辨。
但她每一次生气,春信都能感觉到。粘完书,她洗完手回来,雪里一个人坐床边,她挨过去贴贴,搂着她胳膊,“你在生气啊。”
雪里说没有,因为这种事生气也太不成熟了。
春信去摸她的脸,“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时候,后槽牙会跑到前面来,就是上下牙对齐,你不生气的时候,牙齿是放松的,下巴也会短一点。”
雪里没注意过这些,试着动了动下颌,好像还真是,上下门牙对齐后,舌尖舔着牙缝,下巴会抬高一点。
这是她自己完全注意不到的小动作,春信说:“你写作业时候也是这样,嘴唇抿着,往里收,就会很严肃。”
“我严肃吗?”雪里用力地皱眉。
成年人诡异的自尊心作祟,她必须是无所不能,不喜形于色的,她要永远对任何事都有把握。
刻意掩饰显得很滑稽,春信顺着她的意思,点头笑,“你只是长得成熟。”
“你想说我老吧。”
“哈哈哈哈哈……”
雪里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生气了,春信总有办法把她逗得不生气。
但这事还没过去,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自己闭着眼在那琢磨半天,雪里本来都快睡着了,被她晃醒,她贴着人耳根小声说:“我等你。”
“什么?”雪里迷迷糊糊的,下意识伸手去抓她,“你要去哪。”
“我会找到一个淋不到雨也不晒的好地方,等你。”
春信解释说:“你忘了你说的,有另一个世界,邓奕现在就生活在那个世界,我等你来呗。我和邓奕也许不在一个世界,但我们所在的世界,就是最好的,独一无二,只有我们才可以进去,别人想来,要经过我们的同意,如果是坏人,那就不可以。”
她构想了一个奇幻美好的新世界,雪里陷入想象,春信独自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那应该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睡意全无,雪里抬袖遮住眼,深深地吸气、吐气,将涌出的热泪晕在布料,努力保持声线平。
“那我怎么办呢,我一个人,我总是一个人。”
春信说:“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呀,我开门让你进来了。”
恍惚间,雪里想,也许她真是春信幻想出来的。
——她是她绝望痛苦之际,向神明祈祷,救她出苦海的玫瑰骑士。身披铠甲,逆光而来,马背上弯腰伸出手。
她被困荆棘牢笼,白裙遍布血污,长发逶迤,泪盈于睫,眼神却坚定而勇敢。
她们逃离女巫布下魔法的黑森林,朝着阳光下开满鲜花的绿地奔去,她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这里的太阳永不降落,她们居住在城堡里,有花园和喷泉。
她是太阳之神,这是她的国度,她们将永不分离。
毕竟曾经的雪里是如此恶劣,谁也不想要那样一个坏雪里。
假如,她真是春信幻想出的雪里,也甘之如饴,愿永世为臣。
第40章
在雪里奶奶家过完年,临走的时候,奶奶把手腕上一个银镯子扒下来,给春信戴上。
这镯子是老一辈传下来的,算个文物了。用料足,有分量,其上花纹古朴繁复,保养得好,戴的人身体也好,颜色亮白。
本来是想等雪里长大给她的,现在给春信,奶奶觉得更合适些。
东西不分好坏,合适才是最好的。就像雪里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刚刚好。
照奶奶的话说,春信的手,会画画、做针线、打毛线,是双巧手,跟她一样巧的,手腕得戴个镯子才好看。
雪里呢,啥也不会,那双手整天就藏在兜里,戴了也是白戴,她不配。
奶奶送她们到火车站,拉着春信的手说:“你叫了我一个半月的奶奶,你也是奶奶的乖孙女,奶奶当然也要给你礼物。”
春信很乖地点头,说:“谢谢奶奶。”
奶奶说:“以后放假了还来,常来啊。”
走的时候没哭,火车上路几个小时,春信哭了。
奶奶把家里的不锈钢饭盒全给她们带上了,装满饺子,醋给放一个矿泉水瓶子里,还拿了两双筷子,一个小碗,碗是专门盛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