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照锦(26)
谢锦看着她,表情怔然。
姜照继续道:“说来阿姐今年,也恰好是出宫的年纪,总算还不算晚。
待阿姐出宫之后,今生今世,咱们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时日不多了,阿姐,我希望你在宫中最后的这段日子,是能够开心的。”
谢锦是被迫入宫,她从来不曾真的接受在宫里的生活,不管是在掖庭局苦劳的那段时日,还是之后做到宫正司左司正,她一直都是想出宫的。
皇宫对谢锦而言只是禁锢而已,但对姜照而言,这并不只是一个华美的金丝笼子,还是她的家,她不希望谢锦在她的家里从始至终都是不快乐的。
对谢锦的爱慕之情越深一分,姜照就越后悔一分。
感觉到自己的手在谢锦手中被逐渐抓紧,姜照抬起另一只手,将谢锦落在眉侧的一缕发丝轻轻挽到耳后,然后在她柔软的嘴角点了一点。
“阿姐笑一笑。”姜照道:“你笑起来最是好看,我希望你永远开心。”
她满眼里都是真诚,谢锦勉强弯了弯嘴角,下一刻就哽咽道:“小混蛋,我还在病里呢,你却总想着惹我哭。”
姜照也不辩解,只是笑。
看着她笑,谢锦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跟着她笑起来。
难得的闲暇时光,又能与谢锦单独相处,姜照虽然心里也有些难过,但在此时此刻,也的确是开心占了大多数。
她陪着谢锦说了一下午的话,什么都和她说,也什么都有些隐瞒。
说了科举的事情,装作嫌弃陛下的神神秘秘,又让谢锦去猜,陛下到底是出了什么考题。
谢锦想了一下,缓缓道:“四书五经暂且不说,难的左右不过是史论,策论,杂论。
陛下登基三年,勤政爱民,四海清明,颇具明君之相,她所要的大概也不光是表面文章,而天下以民生立本,如今世家繁盛,但能真正为百姓着想者又会有几人?”
她嗓音温柔,流入耳畔如涓涓细流,十分妥帖。
本来揣测圣意,以下论上是大罪,但见姜照竟然听得认真,反正又无他人在场,谢锦就继续道:“陛下把考题藏得严实,就是有意提防,且不说是否有人想要漏题,单是此为陛下当政年间第一场科举,声势浩大之余,必然也会有些动荡。”
“会有什么动荡?”姜照问。
谢锦望向她,柔柔笑道:“自先帝在位时,朝堂内文武百官皆有所出身,即便是地方官员,也并非全是白身,陛下若是想整顿,必然不能够连根拔起。
而要做官,除非有世袭之衔,必然要有功名在身,而这次科举考试,恰好是一个转折。”
姜照惊叹道:“阿姐久处于深宫之中,竟然有如此见解。”
谢锦道:“我父当年官至吏部尚书,有些事情在朝堂不能说,他就会和兄长说,也从不避讳我旁听,这些拙见,也大都是受父亲影响。”
提起父亲,她眼里有些显然的骄傲。
姜照并未见过前任的吏部尚书谢玉折,只是介于他的身份,登基后命人去调查了一番,知道那是个高风亮节,克己奉公的人。
谢尚书被罢黜出京,发配边关,大概也与姜照要整治的那些事情脱不了干系。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先帝糊涂,再看谢锦,更觉得惭愧。
“阿姐说了那么多,却还是没说陛下出的考题。”
谢锦轻飘飘的瞪了她一眼,道:“陛下的心思,岂是我能来妄加揣测的?”
姜照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的,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谢锦却没有再依她,只是语重心长道:“伴君如伴虎,帝王心难测,你在熙和宫中当差,许是陛下仁慈,让你也敢口无遮严,但是还要万般切记,皇权至上,莫要忘了敬畏之心,若是让有心人捉到把柄,任谁也护不住你。”
她从前只告诫姜照任何时候记得明哲保身,却很少和她说这么严肃的话题,大抵是怕自己出宫之后再无人指点她,恐她惹出是非来。
被她叮嘱过,姜照若有所思,便不再追问。
二人又闲谈了一些旁的,姜照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他可来看过你吗?”
“谁?”谢锦没反应过来。
姜照抿了抿唇,低声道:“自然是你那位心上人。”
听她提起袁启,谢锦并未觉得羞臊,反而有些尴尬,吞吐道:“不过是一场小病,静养两天就好全了,没有必要特意告诉他。”
姜照叹了口气,道:“他以后,就是你要相守一生的人,与你喜与你忧,更何况是你病了,即便不能让他来照顾,也该让他知道才是。”
谢锦不愿同她说袁启,故意转移了话题,笑道:“阿照对这些事情倒是头头是道的,难不成也有了一个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