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神(154)
“田昌意。”
听见一声陌生的呼喊后,田昌意猛地睁开了双眼抬起头来。脚下踩着的石阶就一阵震动,差点让本就虚弱的田昌意再跌一跤。等到震动稍微平缓了些后,田昌意勉强支撑住身体,惊讶地发现幽深的林中,刺眼的阳光正从树木的缝隙中射进来,像金色的流水般瞬间满足了田昌意所处的空间。
田昌意反射性地用左手遮住眼睛,其实这没必要,只要把瞳孔收缩一些,或者说眯一下眼睛就行,但是她总是改不掉这个习惯。
这是要抵达目的地了?!
这个想法刚像水中飞鸟那般掠过田昌意的脑海,刺眼的阳光仿佛是被收拢到了另外一个空间里,参天古木不再,田昌意的视野陡然变得开阔:石阶的尽头,是有缥缈的云雾缭绕着一座只有青白两色铸就的宏大宫殿,仿佛是由一块白石因着外力而被砸得粉碎,即使现今已成废墟,就那走廊如绸带,檐牙遮天蔽日之势,十三国中,就田昌意所知,不曾有哪一国的王宫有如此让人哑口无言的壮丽辉煌。
非是天成,怎有如此境况?
由此再想那齐国王宫仿造的神明台,真是徒增笑料,不可与眼前所见比之分毫。自然,闻了人声,田昌意也是看见了来人。
是田不礼。
像是老友叙旧,田昌意只掀了下眼皮:“还没死呢。”
第八十三章
《淮南子-说林训》中有言:寻常之溪,灌千顷之泽。
神明台占地极其辽阔,宫殿大的几乎看不到尽头,但田不礼站在回廊的一处石像旁,一眼便是看见了才从林中进入此地的田昌意。
样子是变了许多。现在的田昌意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宋人,不像那个在清晨巡卫商丘,受人爱戴的少年将军。穿着齐国军装,带钩束腰,眼神都不似当年那般空洞无神了。
六年前的公子昌意能够到这儿,田不礼并不觉得奇怪,但据他所知,在那次围杀之中,公子昌意伤了脑袋,早已是不记得丝毫有关于神明台的事儿了,没有他那位族兄的指引,这个人能够到这儿来,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都足以令他生疑。但这么想着,田不礼也只是远远地喊了一声:“田昌意。”
他倒想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会怎么回答他。
“还没死呢。”
田不礼听到田昌意这么说后,他很清晰地看见田昌意脖子上那被血染红的布料,那样可怖的伤势,怕是肌肉纹理都要被翻出来,血管都差点被抓断了吧!田不礼自然知道田昌意若是不走正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妖怪。当然,便是走了他给予他那位族兄的正道,也不一定是条好归路……从某个方面来说,田不礼宁愿牺牲掉他那位自小一起长大的族兄,也想要从田昌意这里验证一些东西的。
“没想到你来的还挺快的,我还以为商丘至少能够多支撑上一两天呢。”
田昌意感觉有些不安,这里虽然是她幼时所居住的地方,可是她早已没有任何记忆,如今的田不礼比她更像是此间的主人,依照田不礼的秉性,少不得在这里有些布置,甚至于说她这番就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耽误的时间越多,也便更危险。如今情况不明,田昌意不敢冒这个险。
田昌意看着头戴鹊尾冠的男子,一边走近,一边说道:“也是怕你等的急了,不敢不日夜兼程。”
田不礼眼见着田昌意越走越快,很快衣袂翻飞,然后几个呼吸间,田昌意就出现在了距离他不到十丈远的地方。
田不礼知晓田昌意的厉害,他心中一颤,下意识地要退后些许,可又联想到自己的目的,这里气弱实在无甚道理,由是,他硬着头皮还是靠在石像旁与田昌意对峙。
“虽然很想往好的地方去想,可若是我没猜错,你该是急着杀了我,以免再添祸事吧?”在田昌意看来,田不礼不仅不怕她这携剑过来,反而是抱着一轴画卷向前几步,离她更近了些,言之凿凿,“毕竟魏人方退,齐国与魏国的战事未停,实在不好在这宋地多浪费时间,尤其还是因为我这种人……”
田昌意皱起眉头,她鼻尖微动,生怕在这方寸之间,田不礼又要下什么黑手,毕竟这个人不是没有这种前科的,还话里有话的样子,也不知是想做什么,她是很想抬手就一剑抹了这人脖子就收鞘走人的,但,她终究是没有这么做。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倒是等你许久了,我们可以合计合计,各取所需……或者说,你直接杀了我,然后再一人进这神明台?”田不礼挺直了身板,抱着画卷的双臂收紧了些。他虽然心中没底,但他也深知,只有在这时候态度愈加强硬,田昌意才会愈加忌惮他,他才能算得上是安全,“不知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