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神(13)
在王孙贾的眼神示意下,少女率先下车。
一抬头,顿时,少女觉得自己与此地有些格格不入。所见玄冠组缨者,多袍带,颜色皆为正色,而正色最贵,反观自己,短褐紧衣,颜色也十分昏暗浑浊,就差明晃晃说一句:在下为乡野粗民,各位大人万莫怪罪。这样的话了。
这便是说明这些人,都是齐国最为上层的那一群人。墨目夷么?能引来这么多齐国贵族,想不注意都难。
墨氏此氏的确少见,但目夷此名,稍有些耳熟,宋襄公的异母弟也名为目夷,不过那也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
但能取这样的名,可能与宋国渊源不浅。
暂且记下。
“你好歹也是齐国吏民,非非常时,你这一身确实穿的还不如那些化外蛮夷。”
王孙贾好似看出了少女的处境,恰当发话道。
少女苦笑:“来之前,大人您也没说要我穿的郑重些。”
“那你是怪我吗?”
“不敢不敢。”
“走吧,要是让她等得急了,亏的可是我们。”王孙贾失笑,“没准你穿的这一身,还会得她高看几眼。”
看着少女脸上的表情转为讶异,王孙贾继续道:“她可是百家诸子中唯一一个乡野出身的。”
登阶历堂,小步快走,紧挨着王孙贾跪坐下来,在等待讲师来的空档,少女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画于梁上短柱和堂屋柱子上的彩画,画工技术斐然,其中人物栩栩如生,通篇故事,诸子百家,皆有涉猎。
但少女没能打量多久,一个平静到没有多少感情色彩的女声将她吸引了过去,这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并不大,当少女将目光转移到其主人的身上时,即使是她,也禁不住吐了吐舌头。
这年轻的有点过头了。
荀子十五便来过稷下学宫,但那时也仅是为了学习,而非是为这一殿之人讲学,这人看起来比她还小,十岁都不曾有吧,难不成比荀子更天才?
“吓到了吧,第一次我陪王上来时,比你反应更大。”王孙贾压低了声音对少女说道,“她是孟树宸的学生。”
孟树宸,是这一代孟氏在外的佼佼者,孟氏此氏于稷下学宫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一殿之人,哪一个都比少女清楚,就是少女,粗浅也懂得一二。
‘摹略万物之然,论求群言之比。以名举实,以辞抒意,以说出故。以类取,以类予’
“……”
‘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实,废以为刑政,观其中国百姓人民之利’
……
起先,少女并不以墨目夷所讲为意,墨目夷所讲甚杂,牵涉的领域方方面面,不过每一个方面都是一笔带过,并不深入,正当少女以为这可能就是一个杂学家,她听到了墨目夷一句结论式的发言:“正所谓,官无常贵,而民无终贱。”
少女不禁转头向王孙贾:“她还真敢说呢。”
少女会发出这种感慨,也非是稀奇所致,天子仪仗失落已久,诸侯争霸,仅以立足之地搏那泼天富贵的人比比皆是,可谁心里都有杆秤,看破不说破,这话在齐国说的这般直白,怕是齐王再好的涵养,可能也是耐不住的。
众所周知,今之齐国乃是田氏齐国,而非吕氏齐国,非是昔日天子所封,田氏代齐,以臣逐君,确是大逆不道。
庄子所言,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便是如此。
王孙贾露出类似于之前少女苦笑般的表情:“所以王上并不敢用她。”
墨目夷讲学约是有一个半时辰,那时候,少女不仅听得昏昏欲睡,屁股坐在小腿上,小腿也是麻到不行,但还是周围的人个个还是听得精神奕奕的样子,她也不好抢先打退堂鼓。
“不喜欢听吗?”王孙贾皱紧了眉头,一副不解的样子。
“不得不说,完全听不懂。”少女摇摇头,然后拍了拍脸,表示‘我也没办法啊’。
“后面的内容确实比较晦涩难懂。”王孙贾点点头,接着直起上身,站好,“听不下去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听下去了。”
少女意识到两个人如此做派,在这一干人等里面很是显眼,可是王孙贾都站起来了,她也不好再继续跪坐下去。
“没有问题吗?就这样走了。”少女这样说着,却发现站起身后,王孙贾并不是带她离开,而是历堂至堂前的走廊,由走廊往学宫的更深处走去了,她有些紧张不安:“大人,这是做什么?”
“墨目夷,王上希望你能与她交好。”转折数次,经廊入室,少女看房里,案,几,床,座屏之物一应俱全,这必是供人寝居之地,她尚且未有将眼前之景尽数收纳进眼中,便是听到王孙贾说,“你既出来了,她应该马上就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