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娶妉心照明月(185)
忽然,沈妉心一拳砸在桌面上,色香味俱全且价格不菲的佳肴,连菜带盘统统砸了个稀碎,她怒吼道:“你怎还能如此无动于衷!你可知她的尸身如今还在大理寺摆着!任由那些仵作开膛破肚最后一把火烧了连个坟茔都不会有!”
“很是可怜。”曲兮兮眼角微微颤抖,言辞无情道:“但就如先生所言,奴家并不认得她。”
“曲兮兮!”沈妉心暴怒,死死盯着她,血水顺着紧握的拳头流淌也浑然不觉。
纵是有万般无奈,曲兮兮也不愿与沈妉心争锋相对,她轻轻别过头,低声道:“先生的身不由己,大抵是与奴家的不同罢了。”
“你……!”
“先生,出了什么事?”闻声赶来的吕布英瞧见一地的狼藉,再见沈妉心鲜血直流的手,目光瞬时转向曲兮兮,同时一手按在了佩刀上。
如今再看曲兮兮的胸前却不再是以往的旖旎风光,掩盖极好的微弱起伏在沈妉心的眼中暴露无疑。
“无妨,都是我自己弄的,与他人无关。”沈妉心说着,朝曲兮兮作揖,“今日是在下冒犯,改日定当赔罪,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告辞。”
掠过曲兮兮身侧时,沈妉心轻声道:“姑娘珍重。”
曲兮兮微微一愣,回身望去,那人却已不在。她看着满地的血迹,终是默然泪下。青柳不知何时来的,心神大乱的曲兮兮竟毫无察觉,容貌清丽的小丫头全然不似方才的青涩,面无表情道:“姑娘动心了?”
曲兮兮赶忙将泪痕拭去,“你怎去了这般久?先把此处收拾干净。妈妈若是问起,你就说今日我不迎客了。”
“是。”
所幸沈妉心气力不够,盘子只碎成了几大块,沉默寡言的婢女一言不发的尽数拾起,站起身时,似不经意道:“主子有令,皇后娘娘诞辰后动手。”
“什么!?”曲兮兮瞬时花容失色,她虽极快掩饰了过去,却仍未逃过自幼便被培养成死士青柳的眼力。
“主子可有其他吩咐?”曲兮兮故作镇定的问道。
素来面容刻板的婢女此时竟微微一笑,反问道:“姑娘希望主子有何吩咐?是让那先生死的痛快些,还是可以将此事交由他人?”
饶是曲兮兮这等见惯了风雨的人,仍是忍不住诧异道:“你怎会如此想?”
“若说姑娘对翠脔姐姐的死毫不在意,柳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将就信了。可若说姑娘对那先生丝毫没有动心,莫说柳儿,便是主子也半信半疑。”青柳走到曲兮兮跟前,一手托着碎盘,一手探去轻柔勾起那撩人的下颌,望着那双绝美的眼眸,在那美人儿耳鬓厮磨,“姑娘莫不是多唤了几句先生,便把女子也当成了先生?”
美人儿眸中蕴出了泪光,哭腔令人心碎,“柳儿,我该怎么办?”
第95章
彼时的青柳还未叫青柳时,家住在东郊外三十里一座无名小丘上,方圆十里独此一户。虎夔军破城那夜,身为猎户的父亲牵着她和妹妹的手就立在家门前,遥望城内狼烟四起。娘亲说明日便迁家,迁到密林深处去,宁可与豺狼虎豹为伴,也不愿做匪卒刀下魂。作为家中顶梁柱的父亲却说要变卖掉手头存下的精美兽皮,换些粮食才好迁家,到时即便在山里头躲上数月半载天下也已大定。
父亲背着一箩筐兽皮走的那日艳阳高照,他踏着东升朝阳而去,却未迎着西落余晖而归。母女三人等来的,是从城内流窜而出的亡命之徒。娘亲搂着姐妹二人背对着那群好似恶鬼般的匪徒,流着泪说了句是娘亲无用,而后提起脚边的镰刀冲向了那群骑在高头大马上,提着刀大笑不止的悍匪们。
那一年姐妹二人一个五岁一个四岁,没见过被虎夔军踏碎的城墙街道,没见过被娘亲称为匪卒的铁甲骑兵,更没见过铺满尸首的陇城皇宫。平生头一回见识到鲜血四溅,是她们的娘亲。而后便是那群前一刻还宛如虎狼一般盯着她们瞧的提刀汉子们,他们的头颅滚到她脚边时,脸上仍挂着肆无忌惮的张狂笑意。姐妹二人都不曾哭泣,甚至毫无动容,于是那个被铁甲士卒簇拥而来的墨衫少年一眼便相中了她们。
而今回想起来,她们并非不知哭,只是惊吓至极,连哭都忘记罢了。过去这些年,却是想哭也哭不出来了。得知翠脔已死的消息,曲姑娘都比她更近人情些,唯独她这个当姐姐的,一滴泪都不曾落。许是那个青柳早已死在了五岁那年,又许是翠脔死在了四岁那年。
可眼前女子的悲憾却令她古井无波十二载的心湖重新荡起了涟漪,她捧起曲兮兮梨花带雨的脸庞,眼底的柔情似水竟不自知,柔声道:“姑娘不是向往北晋风光已久吗?待做完此事,青柳便带着姑娘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