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若听到吹唢呐的声音，不由得从手机里抬头，前方不远处路口拐出两辆黑车，车上挂着白布，是送葬队伍。

沈轻若泪腺被狠狠地扯了一下，鼻尖发酸，想起了母亲去世时的情形。

母亲刚去世时，沈轻若都不敢回忆，生怕回忆就撑不住了，她如果撑不住，那奶奶就更加撑不住了。

这几年，她才敢回想那些细节。母亲去世那一天，其实有征兆了，医生也跟她们说了情况。但因为母亲垂危过好几次，沈轻若以为母亲这一次还是能平安度过危险期。可惜好运没有再垂怜她们家。

母亲交代过很多次后事，说的大多一样，让沈轻若好好学习，不要想太多，好好照顾奶奶。那一次母亲病情来得凶险，是极为少数没有交代后事的时候，当时她已经说不了话了，偶尔她会睁开眼睛，目光涣散地看着沈轻若和沈轻若的奶奶，像是认不出她们了一样。

奶奶后来说，母亲当时肯定知道是她们，但可能意识到什么，不敢让她们担心。

当时母亲已经垂危，但还是费力睁开眼睛，就是想再看看她们。

母亲去世前夕，沈轻若和奶奶仍旧抱有希望，坐在床头跟沈轻若的母亲讲话，试图唤醒家人，跟她们回家。

肉｜体凡胎，再怎么坚强，都抵不过病魔的轻轻一击。

母亲去世以后，沈轻若神思乱了几天，她记得宣告母亲死亡的那一刻，她没有哭，只觉得额头发凉。晚上她睡不着，醒来看书做题，翻到母亲给她批改作文的字迹，这才惶惶意识到母亲已经走了。她边哭边把试卷收起来，害怕自己的眼泪掉到试卷上，晕湿了母亲的字迹。

沈轻若喉咙发涩，想要坐起身拿水杯，手却碰到了身边的保温杯，孟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水杯放在了她的身边。可能刚才就想递水给她，发现她魂不守舍，不想打扰她吧。

沈轻若很少有这么入神的时候，她经常是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让自己这么忘情地沉湎于过去。不会在人前露出这一面。

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在孟迟面前逐渐放开了。

沈轻若给自己作了茧，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生存。现在她发现，偶尔给自己松松绑，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孟迟是一个好人，是她的女朋友。沈轻若觉得有时候，自己可以不用在对方面前绷得那么紧。

沈轻若拧开瓶盖，慢慢地喝了口水，对专心开车的孟迟说：“累不累？到前面停一下吧，我给你替手。”

孟迟摇了摇头：“快到了。你再睡会儿，到时候我叫你。”

沈轻若拧紧瓶盖，顺手放进扶手箱，说：“不睡了。”

她降下车窗，冷风灌进车里，心情缓和了不少，说，“今天天气真不错，山路上的积雪都化了，前两天我还担心上不了山。”

沈轻若低声说，“说不定是我妈知道我要来。”

孟迟把车停进墓园里的停车场，跟沈轻若一起搬运后备箱里的祭品。两人提着大兜小兜往墓地走去。

孟迟这还是第一次来沈轻若妈妈的墓地。

之前她只在老相框上见过沈轻若的妈妈，她妈妈脸上总有一丝愁容，而墓碑上的照片，脸上愁色尽去，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这副样子跟沈轻若就更像了。

见孟迟看母亲的照片，沈轻若说：“这张照片是我奶奶挑的，觉得这样子的妈妈看上去很开心，奶奶希望她一直开心，即便到了地底下也能开心。当初我妈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给自己挑选照片的时候，也挑了这一张，说希望我和奶奶看到她的时候，会觉得开心。”

两人摆好了祭品，孟迟祭拜后，想给沈轻若留出单独的空间，转身刚准备走，又被沈轻若拉住了，沈轻若说：“干嘛呢？见到婆婆害羞啊？”

孟迟：“想让你和……阿姨单独说说话。”

她实在没法像沈轻若这么自然，叫出“婆婆”两个字。

“不用，留下来陪我吧。”沈轻若说。

她不再走夜路，跟孟迟走在阳光底下，她需要孟迟的陪伴。

沈轻若说：“我妈大概很惊讶，我找了女朋友。”

她想起自己青春期的那些话，说不相信爱情，以后也不会跟别人谈恋爱，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她妈总是很担忧地看着她。

沈轻若说：“不知道我妈会不会答应我们的事情。”

她见孟迟安静地摆着供品，抿了抿唇，说，“她应该会答应，毕竟你这么好。”

她喜欢孟迟，自然她妈妈也会喜欢孟迟。

现在她把孟迟带过来，年轻气盛说的那些话不作数了，妈妈也不必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