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妖记(204)

作者:燕不学

糖丝黏在布料上很难清理,池渔擦不掉,又有些热,索性脱下外衣,递给仍兴致高昂的陶吾兴致,问:“玩得开心吗?”

陶吾接过衣服挂在臂弯,点头说:“开心!”

看她额头沁出细汗,想也不想抬手一抹。掌心和前额一碰,便轻易地捕捉到盘旋在她意识表层的烦躁,眸中的光沉了沉,福至心灵道:“玩够了,我们回去吧。”

池渔一顿,抬眼,“知道我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你约会的事吗?”

陶吾:“……不知道。”

脸色忽地一变,眼疾手快拨开一只对面上行扶梯直直扫过来的自拍杆,那玩意儿好险打到侧站的池渔。

她向手机主人投以警示性的一瞥,对方吐吐舌头,换了个方向继续对摄像头搔首弄姿。

“到你选择大罗湾,我都没决定好要去哪儿。”扶梯快到下一层,池渔转回去面朝前方,“出门发现林鸥和阿植他们整装待发在等我们,我差点儿取消计划回屠宰场。”

她叹息似的自言自语,“还不如不来呢。”

小池总一大嗜好是给人泼冷水,林鸥闵秀经她千锤百炼,后来只要听到这语气,或者“还不如”的句式,第一反应戴耳机——“随便你说,听到一句算降噪耳机质量不好。”

初出画境的陶吾却理所当然以为她终于受不了这环境,接下她的话,“那我们回去。”

她说的无比顺口,脸上看不出失落,好像不记得之前池渔说“两天一夜”。

池渔无可无不可地跟她往电梯方向走,问:“如果提前知道要来大罗湾,你会来吗?”

“不,太多人,太吵,太乱。你……”陶吾倏地收口。

“觉得我讨厌人多吵闹的地方?”

陶吾不说谎,但她可以选择不说话。

池渔手缩进袖子里,隔着衣袖捏她手指,“长本事了,会藏话了。”

“你是不喜欢的嘛。”

“两码事,陶吾。”电梯厅大摆长龙,池渔选了人多的队伍,示意陶吾续队尾,她站队外,“如果我提前告诉你,我会紧张,甚至不安,忐忑。”

定下“约会”这件事,池渔便告诉自己这不是工作,陶吾不是她的下属,不要去计划步骤和细节,那样跟遛宠物没什么区别。但对她而言,是彻底粉碎了长期养成的习惯。

把每天24小时精细规划到10分钟,日平均睡眠不足4小时,这样的生活维持了14个月。突然空出两天一夜,忽略时间,随心所欲——光是想象,便让她心脏狂跳,分不清是激动还是生理性恐慌。

事实上,下定决心进行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她就忍不住开始设想可能遇到的问题,以及相关解决方案。

但她又会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同时再预设其他突发状况。

如此循环往复。

“你会感觉到,然后你会曲折迂回地告诉我‘像以前一样就好’、‘屠宰场挺好’,‘不用去太远’。你甚至说不出‘不来也没关系’。”

她想,算了,不要告诉陶吾,也不要提前计划去哪儿,只定下大概范围,到了附近观察反应,再给出两个选项,陶吾便能选出她想要的。

看上去她是殚精竭虑地把简单事情复杂化,不过陶吾最终给出的反馈和她所料无几。

一台电梯上来了,勉强挤进一个人,便提示“满载”,队伍一动不动。

池渔握起陶吾右手,弯下腰,撩起刘海,前额印在她掌心,几秒后,直起身。

陶吾习惯性地抬帽檐,碰了一空才去摸线帽缀的绒球。

她清晰感受到渔宝浮在表层的情绪非常正面,或可称之为“愉悦”。

奇怪。

一个动作,画境百年画外一年的分别烟消云散。

池渔牵她离开队伍,“我现在感觉良好。如果我没和你一起来,我也不知道原来人多的地方很有趣,而且,真实。”

刚才躲長槍短炮固然狼狈,但池渔竟慢慢领略到个中趣味,不再觉得混乱吵闹是种烦扰。

她要的就是纷乱世界的真实人气,因为陶吾需要。

陶吾一贯迟钝又敏锐,以前是,现在也是。

对自己想要什么很迟钝,对她对别人的所思所想却感知敏锐。

尽管不是深层次意识捕捉,但把“去某地”、“做某事”和“紧张、排斥”划上等号很简单。照非人普遍直来直去的脑回路,一旦划上等号,那么她便会潜意识避免“去某地”、“做某事”。

“好好想一想你自己想要什么,总不能每次都要我费心费力地提醒你引导你,太麻烦。”

她语气和表情一般的冷淡,陶吾蹙眉深思。

池渔任她神游天外,在一台移动冰激凌车前停下来,点了份巧克力球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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