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妖记(120)

作者:燕不学

“对,没有,是我看走眼了,我承认。而且我一度以为池老先生猜错了,小池总不想来蒲昌海。我问过她,她没正面回答。我猜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这点我也猜错了。”

同行一路,安兆君发现池老先生挺了解小池总。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资本家,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能像对下属员工那样做出冷静客观的分析。

“小池总一路都在谈生意——她谈生意很有令尊风范。”

成熟、稳重,滴水不漏。

“一直没露过口风,她应该不太信任我,也可能她猜到我是受人之托来找她的。”

她很多疑——换个说法,她具有超越年龄阅历的谨慎。

“但她还是来了。”

“她还是来了。”林鸥长长叹气。

“她的目的很清晰。”安兆君直击重点,“池老先生很清楚这点。”

“你对老头子很看重的嘛。”林鸥不太高兴。

“我尊重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一个个活着的传奇。”安兆君道。

“池亿城确实称得上传奇,”林鸥不屑道,“传奇的王八羔子。”

“那也是传奇。”

林鸥问:“老头子为什么选你?”

车内——

“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我你知道天助镇在哪儿?为什么你找一个外人监视我?”

“小安也是天助镇出生的。”

池渔往外看,安兆君和林鸥似是相谈甚欢,陶吾和羊小阳相顾无言。

“我想过告诉你。”池亿城语带无奈,“很多事情,愈是对亲近的人愈是张不开口。渔宝儿。”

“打住,”池渔呵呵冷笑,“我跟你谈不上亲近。”

池亿城喟然叹息,“是我冷落了你。”

接着又像是给自己找借口挽回颜面似的,吞吞吐吐道:“说句实话,我一直希望你不是你妈妈生的,你妈妈……很多事情因她而起,而且……”

“什么?”

“你还是先去吧。你告诉小安你要去哪儿,她会带你去。去你妈妈出生成长的地方。好多事情你去了就明白了。”池亿城说,“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池渔语气平平,“我现在就回海城,天助镇我不去了。”

池亿城一门心思想让她去天助镇,江女士的故乡,她想。

漫长的沉默。

沉默意味着有些话的确很难在电话里说清楚,通话应该结束,但谁都没挂。

“你当初,确实不应该生下来。”

那头,池亿城的声音苍老了许多,呼吸粗重,间或带出点呼哧呼哧的风响,像是喉咙里突然长了肿块,或者卡了什么东西。

“你妈妈怀孕四个月才去做了第一次产检。医生告诉她——很久之后才告诉我——这个孩子染色体异常,极有可能患有严重的先天性疾病,建议引产。你妈妈瞒了我三个多月。那天我正好在家,你妈妈突然晕倒。送到医院,医生告诉我胎儿心跳很弱,情况十分危险。”

约是回想起往事的凶险,池亿城的声音忽而低不可闻,“你是早产儿,渔宝儿。你出生的时候没有呼吸。”

一簇簇烟花冷不丁地在眼前、在脑海绽放。

并非五光十色的灿烂,每一朵轰然绽开的烟花俱是侵占视野的森白。

池渔揉揉眼睛,眼前依旧是大片白色。

“医生做手术时,我把你写进家谱,希望老祖宗保佑你。老祖宗保佑了你。”池亿城说,“护士正在报死亡时间,你突然哭出声,活了。

“你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我以为是我的问题,我毕竟上了年纪。但是……”

表示转折的词语出现,池渔立刻打断他,“她死了。”

池亿城置若罔闻,续道:“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你妈妈。医生告诉我,你妈妈受过严重辐射,她根本不能生孩子……”

烟花停息,视野慢慢清晰,前面是一幢灰黄的三层楼,白色墙面被经年累月的大风吹成浊黄,狭小的窗户深深凹入墙面,像一只只注视着来往行人的眼睛,红黄蓝遮风蓬宛如附在眼睛上的妖冶眼睫。

“老马。”池渔抬高音量叫停他,“江女士的葬礼你没有来过,她的死亡报告你也没看过吧。”

“……渔宝儿。”

池渔望着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往这边看的林鸥,漫不经心道:“她是被你的儿女们害死的。”

听到那边疑似哮喘发作的粗重气息,池渔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既然有了安导,你为什么还要叫林鸥来?”

“林鸥……谁?”

“我姐!”

池渔挂了。

她有点躁,像被摁进浴缸洗澡的猫,或者被抓住剃毛的狗。

尽管洗个澡、剃掉身上的毛或许对她没坏处,但因为不是出于自愿,她很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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