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92)
俞任接了扇子帮奶奶扇风,胡泽芬说,“开明家的俞锦学习很好,回回都是班上第一,还要帮父母带弟弟。”
俞任对此类故事已经有些麻木,只是俞娟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还有三儿,但是她不能告诉家人,否则会被怪罪多管闲事。
“人这辈子就是这样,身边人来来去去的。”胡泽芬给俞任擦了嘴角的西瓜汁,“咱们不愧于心就好,我要是木芝,我会愧疚得睡不着觉。”奶奶以为她在为俞娟和三儿伤神。
俞任张嘴,心里被堵上无数种线团乱麻,最终就化为两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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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下周三开始入V,给太太们鞠躬。
第43章
袁柳没有经历过别的小孩入幼儿园前的哭闹分离,九月入学第一天,袁惠方早上在和刘茂松打完史上最惨烈一仗后,捂着青眼圈送她到新桥实验小学门口。
“认得路了没?”她一开口,嘴角被撕裂,那里又渗出血丝。
“妈,你擦擦。”袁柳垫脚要给妈妈擦血,手被袁惠方拍下,自己随便揩了下,嘴里骂着,“不是要送你来上学,老子还要撕了他狗-日的。”
其实早上这一仗有过数次铺垫。起因还是袁柳的上学,刘茂松说她虚岁才七岁,迟一年送又怎么样?
作为被动的养父,领养袁柳的决定他从来不同意,甚至还骂,“别想跟老子姓,老子不想替你家亲戚养孩子。”
袁惠方说不用你养,你自己养自己都难。她领回孩子,随了自己姓。可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又希望袁柳和刘茂松建立一种可以替代血缘的联系,于是取了“刘”的谐音“柳”。上户口前她还最后向刘茂松确认,“和我姓?你要是认,我就给她改成刘圆。”
“老子就一辈子没根了,老子的孩子都被你杀了怎么地?你还要摁头吃屎?”刘茂松还是不松口。
袁惠方冷笑,“我摁头吃屎?你他妈要是有本事自己搬出去和人家住啊?怎么着?堕胎的钱都拿不出,还指望人家女的和你过日子?刘茂松你就是吃屎,你还要在老子屋头里安分守己地吃。”
刘茂松的吵架初衷是继续省一年学杂费,但袁惠方善于点火,一把子烧到了旧账本上,扯着刘茂松的领子骂着小三小四小五越吵越来劲,两人就在联通店里打起来。
小袁柳早被吓得眼泪涟涟,她背着个旧书包穿着最好看的裙子缩在一旁不敢说话,直到看见刘茂松凭借体力优势将老婆的双手反锁抓着头发将她的脸朝地撞,她才尖叫出来上前拉刘茂松,“不许打妈妈,不许打妈妈!”
袁惠方哪里认熊?她独生女、找赘夫的气势被刘茂松这几下才压下去,见丈夫一把推袁柳坐地上还想继续揍,她伸出脖子朝刘茂松的胳膊就是狠狠一口。
围观的人见过不少床头打架的夫妻,哪里见过这种将对方往死里拉的架势?结果是刘茂松捂着胳膊去找小诊所医生,袁惠方一脚踩着塑料拖鞋一只赤着,头发也没拉得乱七八糟,“有本事你这辈子别回来!”
现在她也知道自己面目可憎,就在距离学校两百米的路口停下,指着大门对袁柳恶狠狠的,“知道学费多少钱吗?知道买书多少钱?还有这个旧书包,也是花了钱的。”是她花钱从附近柏州工业大学的夜市买回来的,显然是大学毕业生转手,所以包的个头乘以二就超过了袁柳的个头。
袁柳的手抓着包带说不出话,别的孩子上学全家开开心心,她的父母要用打架的方式为自己送行。
其实袁惠方的恶狠语气并非冲着袁柳,她的邪气来自四面八方:刘茂松招惹的女人们,看热闹说风凉话的城中村邻居,报名时问“你是孩子奶奶”的老师,还有生不出孩子的自己,还有,对面烫着大卷穿着同色粉红裙子出门的毛信霞母女俩……
袁惠方永远有撒不出来的气,因为她撒完了气也解决不了事。
“给老子考第一名知道不?”她在离别前再次对孩子进行思想动员。
袁柳只有点头。
“去吧。”袁惠方的声音和气了些,目送袁柳一步三回头走向学校大门。
其实这孩子领来四年多真的挺省心,给什么吃什么,让穿什么就穿什么。还能帮着看店收钱。这孩子的乖多半是自己的严厉和刘茂松的凶悍训出来的。但想到袁柳今天还能去拉刘茂松帮自己,袁惠方心里一动,她喊住袁柳,“小柳!”
她喊不出毛信霞那种宠溺宿海的语气,“宝宝”来“宝贝”去的腻答答的,她更怕被人戳一句,“哟,你对这孩子比亲生的还腻。”袁惠方羞耻于自己因为样貌一般、父母又极度重男轻女,也羞耻于自己不能生育。对于袁柳,她感到幸运又无奈。因为这孩子无风时就是她的遮羞布,起风时就是一面宣讲旗:袁惠方是只下不出蛋的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