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74)

作者:半吐云

怀丰年摇手,“不用了,这副眼镜我必须戴上两个月。”

她在周日中午和俞任一起在小饭馆吃了午饭,热气扑倒镜片上糊住时,她摘下断腿的眼镜朝上面哈气擦着。

“为什么要戴上两个月?”俞任不解。

“因为让我妈接受这个事实得两个月,这是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她那个“丰年香”馄饨店里的老妈做生意过日子都不能用“精打细算”来形容,而是抠门到极致。她能精准计算怀丰年每一笔零花钱的花销是否合理,比如买卫生巾,怀丰年说例假四天要买两大包护舒宝,妈妈说那玩意儿贵死了,换便宜的一样,再骂一声女儿,“要死,要四天。”

所以对于眼镜腿,她妈妈会在头几回看到时佯装无视。因为她要在心里计算换副新眼镜究竟要多少钱,再花好几周的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换副新的吧,瞧她那窝囊样儿。”

最后才非常不舍地抠出一百块让女儿去配新的镜框,“记得拿回来发票。”

怀丰年的父亲工资不高但一分不掏,他和老婆的日子多年都是各过各的。怀丰年读高中后的每一分费用都是她妈省吃俭用挤出来的。

看清了换眼镜大势所趋的怀丰年拐俞任胳膊一下,“你是回家还是去看小徒弟?”俞任告诉了她自己有个还没上学的学生袁柳。

“我妈出差了。”俞任狡黠地笑了笑,这意味着她不用着急回家,可以在补课前两小时去看看三儿。但马上想到卯生已经去了省城而无法和她相聚,俞任的心情又黯了下。

“走,我陪你去看看小徒弟吧。”怀丰年戴回眼镜,“我可不想才放假就回家忙活。”

俞任路过蛋糕店还买了两个面包圈,和怀丰年一起去了城中村。怀丰年看着墙上一个个鲜红的“拆”字啧叹,“造富运动又开始了。”

“还早。”俞任和任颂红一起时听爸爸接过个电话,他口气笃定地和人交谈了几句,提及新区的城中村,任颂红隐晦表态,“规划是这样,具体执行层面上看困难很多。”

有一点困难说明这事儿有指望,困难很多就是目前不可能的意思。

走到袁惠方家门口,就看见“拆”自正当头的联通店内冲出了一颗小光头抱住了俞任的腰,“俞任姐姐!”

俞任愕然,伸手摸袁柳光溜溜的脑袋,“你……你怎么剃光头了?”

袁柳新鲜的光头还没冒出发茬,她也摸了自己的头顶嘿嘿地笑,“宿海烫坏了我的头发,她妈妈帮我修理了。”

“哟,小朋友,你这修理得彻底,非常环保。”怀丰年一看袁柳就知道为什么她得俞任的喜欢,小家伙的眼睛极有灵气,鼻梁小巧脸蛋圆润,隐约能瞧出点美人胚子。

“以前教你的算术表和生字忘记了吗?”俞任将袁柳抱了起来看着她,“忘了也没事,姐姐帮你复习。”

“没忘记!”袁柳开始背起加法表来,中间几乎不打岔。她看见俞任后开心得忘我,就搂着俞任的脖子摇摇摆摆地像打拍子。俞任看着她笑,等她背完再摸摸小光头,“真棒,姐姐给你带了面包圈,巧克力味的。”

她抱着袁柳到联通店门口,袁惠方也探出身对她笑,“小俞来啦,来来阿姨煮了红枣茶来喝一杯。”便宜老师不用白不用,不吃亏如袁惠方不会错过俞任这个八中的小老师。

前几天俞任头发被毛信霞那个女儿给烫坏了,她就一手抓一个孩子扔到了理发店门口,问毛信霞怎么办?“我家小柳养了两年的长头发给烫成这样,你怎么教孩子的?”

自己理亏的毛信霞难得揍了宿海,本来受惊的小发型师立马又哭大声,倒是受害者袁柳懵懵地看着她。袁惠方也不甘示弱,狠狠给了袁柳一个爆栗,“你是傻子啊?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哭?”骂完又是三个“砰砰砰”的栗子。

袁柳其实觉得头发糊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被打了脑袋吃疼,她终于哭了。

新桥街道城中村的小蓓蕾哭起来声音悠扬、气息绵长。小红富士哭时则没声音。袁柳从不敢这样放声,以前挨打的记性她还是有的。眼泪只是从她清澈的圆溜溜的眼中滑出,哭得抑制不住了再抽抽鼻子。

她有自尊,街坊领居有时看她一眼,以假装她听不见的声音在后面嘀咕,“抱养来的就是丁点儿不像袁惠方两口子,养多久都不像。”

她曾问过袁惠方,妈什么是抱养?他们说我是抱来的。

袁惠方立马火冒三丈,走出联通店大骂街坊,“嚼什么呢?怎么不嚼嚼你儿子搞大别人肚子自己躲起来了?怎么不嚼嚼你老公在东边派出所蹲了三天?”袁惠方知道自家软肋多,她的对抗方式是积极收集四邻信息,用刺穿对手软肋的方式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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