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454)

作者:半吐云

丰年觉得大概自己是真傻得挂相,才被人再三委以重任。走到西门前,丰年忽然转身没进,拉起围巾缩着脖子往车站而行,酒气上了头,丰年抓起手机拨出去,“行啊,我现在去左家庄,你要有诚意就在那儿等我。”

她强势地说完,眼泪很快掉下,黏成了一道浅浅的痕迹,擦了后觉得疼。

“喂——”丰年在路边冲着电话说,“宋越琼,喂?你不是想要招手即来挥手即去吗?我也这样儿,公平不?我不要你的房子,我就要公平,行不行?”

宋姐那边不出声,听着丰年抽泣好一会儿,“我在这儿。”宋姐的声音有点颤抖,“你要公平,我现在就去学校。”

“你别来!”丰年哭得鼻头红透,“你别来了,我玩不起。”

丰年憋了几个月终于发出脾气,“你把我当什么?”宋越琼就挂了电话。丰年走到车站时发现自己早就没了方向,她不想回宿舍,转道去宾馆开了间房。今夜注定折腾,还没躺下,又来了电话,那头是宿海委屈的声音,“坏丰年,我在火车站。”

哪个火车站?丰年有点犯晕。

北京南站。大姑娘说我来投奔你,我不想待在柏州了。

丰年彻底惊醒,“什么?”

就是这样,宿海说也不想回左家庄的理发店,她格劳瑞啊要在北京剪出名气,坏丰年你收留我不?就一两天,等我找到住的地方就搬走。还有,你陪我去找理发师的工作好不好?不行我就在小路边支个摊儿给人剪。

丰年说你等我,自己抓了羽绒服就出门,幸好路程不算远,打车也不堵,三十几分钟就接到了逃荒一样的宿海——大姑娘包裹得厚厚的,脸上还有道长疤痕,手拉两个拉杆箱,箱子上系着只脏了的彩色公仔熊。人是委屈的,熊也是落魄的,丰年的视线落在宿海脸上,她说我饿了。

行,去我学校旁吃。丰年帮她拉箱子。

大姑娘坐定就不说话,吃了一碗米线后捎带着把丰年的也搞定,打了个嗝,这才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被批评教育,他也没被关进去,说是感情纠纷。我妈打了我,我不想和她一块儿开店了。”

宿海的头发随意绾成半大个丸子在头顶,刘海垂下,大姑娘丰满的唇动了动,油水气幼稚气生气也动了动。丰年看着她的脸,“疼不疼?”

不疼,我打他打得可疼了,眼睛都被我揍肿。警察让我以后别再动手了,会嫁不出去。宿海吃完了才有点局促,双手放在膝盖上错着,“坏丰年……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儿,你从小不给我找点儿麻烦我还不适应。丰年和宿海对视,看着大姑娘笑出的卧蚕,她也笑。

你来了真好,丰年说。

房间是现成的,丰年躺一侧,大姑娘躺另外一侧,中间隔着那只脏熊。丰年说带上它,它一定很重要吧?

“重要,这是初二时小柳送我的。”宿海说它看着脏,其实不脏的,是和衣服一块儿洗串了颜色。她转头,看丰年撑着脑袋看吸顶灯,“坏丰年,你速度真快,都提前帮我开了房间。”

丰年苦笑,“这是为我自己开的,还没来及睡下而已。”你一定觉着我有毛病吧?学校这么近我还不回宿舍,我今天不想回。

“是在学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吗?”宿海盯坏丰年的头发,“我还带了剪刀,明天给你剪吧。”

好。丰年轻声说,我就是有点麻木……我怕她会来找我。丰年说小海,你被艾迪森死缠烂打,我被宋姐也是。

“不同的是,艾迪森成天在你跟前对不对?宋越琼在我心里。”丰年问宿海闷不闷?要不开电视吧?

不用。和你说话不闷。宿海的手机又响了,她依旧按下。两人静了片刻,丰年说你妈妈担心吧?

大姑娘眼睛立即染红,“我给她留了信,让她放心。我这身材,又能打,她应该只会担心我进局子。”丰年笑了声,侧身面对宿海,“你难过的不仅仅是你妈打你,主要因为她不理解你对不对?”

宿海的眼泪满溢出,丰年替她擦了,大姑娘躲开她的手,拉起被子盖在头上闷声道,“小时候,她被后奶奶欺负,我去帮忙后她说以后大人的事我别插手。可我不插手的话她哪里是人家对手?”坏丰年,开店真的特别不容易,我妈脾气好,有时被客人欺负也带着笑。拢共百儿八十块的买卖,犯得着吗?

我妈说做左邻右舍买卖的,你脾气大了,传出去不好,人家觉得你这人做买卖不诚意。

大姑娘拉下被子,小鹿一样的大眼睛看着坏丰年,“店被砸了,她还能忍,我忍不了。那是我妈,不能受委屈。今天能砸我家店,明天砸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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