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329)

作者:半吐云

印秀流着眼泪对着唱段小声哼过,哼完却没回信给卯生。

狱友们聊过,大部分都担心出去后家里人是否还接纳她们。印秀从不参与这类讨论,有人问小印,给你写信的人是不是男朋友?每次看你读完信都要难过一阵子。

印秀说难过也是我自找的,我活该。

活该放着外面的好日子不过自己要进来。活该因为要赚更多的钱进了朱春生两口子的圈套。活该的事儿太多了,生为印小嫦的女儿就活该受尽白眼,出身在贫苦中就活该吃苦受罪。只有白卯生不是她活该得的。借钱并且也一并起诉送她进来的周姐曾经冷飕飕地说过印秀,“你年纪不大,赌性却浓。”

说小姑娘没点赌性怎么出头?就怕赌过了头。卯生是印秀赌来的,赌她喜欢自己,赌她上了身就入了心,赌她那忠厚性子能一直维持下去……

面对面地赌,心里总归有些底儿。看不到人,印秀就像置身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对着空气赌,数着日子算筹码。

卯生越是贴心地写信,印秀反而越不敢回。写什么呢?

写我在里面很好,吃得下睡得着,生活用品足够,你不用给我打钱了。这一封被她撕了。

写第二封,你现在怎么样了?可卯生已经清清楚楚地说了,“我租了你妈的房子,带着小小生活。要不没人照顾她,看到她我就想到你。”

写第三封,卯生房子要管好了。可卯生最烦她说钱的事儿。

犹豫再犹豫时,卯生已经来到监狱,现在房间外某个地方,或是站着,或是坐着,印秀猜她站坐都不会安稳,而是会来回走路。

印小嫦看着女儿的脸,“你发什么呆呢?”

印秀说没事了,你回去吧。和她说一下,我晓得了。

她一句对母亲单独叮嘱的话都没有,印小嫦呆呆看着她,“我离婚了。”

“我晓得,卯生说的。”印秀说你别老想着图男人什么,图不到的。你活了几十年还没看透吗?他们图你的样貌、钱、房子……给过你哪些?

“我来这儿不是听你训我的。”印小嫦说,你现在出名了,不止三纺厂,附近街道的人都晓得你在浙江做大买卖的,我一点福没享到你的,你就进去了。还说你是小三,随我。

印秀笑了下,“你现在说话比以前好听点了,没那么脏。”

印小嫦抬眼皮子,不满地回头看了眼,“她租我房子,听我骂人就不让我说脏话。你哪里找的这么个朋友?跟神经病一样。”印小嫦在家有时两句不离生殖-器官,卯生就说阿姨你不能这么讲话,小小会学的。

印小嫦哪里听得进去,接着骂,卯生就不厌其烦地纠正,“不能说的,脏话骂多了屋子里会脏。日积月累像厨房墙壁上的油污很难擦干净。”

于是印小嫦骂卯生,“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管天管地管到老子女儿和老子头上?”

这女孩还是不动气,“我管不了,我是看到垃圾就会捡起来扫干净。”

母女俩安静了片刻,距离离开还有五分钟,印秀说卯生讲你做了妇科手术,别出去找男人了,太脏了。难得她说话温和,印小嫦撇开眼神,“要你管?”

印小嫦又等了会,看了眼时间,“你还有什么话?”

印秀的眼泪夺眶而出,看得印小嫦也一怔——这孩子好像很久都没在自己面前哭过了。她想像年轻时那样骂她,但骂不出口,只说“你就争取早点出来吧。”

“你和卯生说一下——”印秀擦泪,眼睛却盯着会客室的门想透过视线似的,“我会补偿她的。”

卯生默声开车上了高速,印小嫦则坐在后排,一旁又印小小坐在儿童座椅上,孩子想透过后视镜看卯生。卯生眉毛虽然扬起,可失望还没淡去,她说小小睡吧,到家了喊你。

“印秀欠了你多少钱?”印小嫦说她讲补偿你,你果然是她债主吧?

卯生不置可否,“债主还会给你钱?还会带孩子?”她今天问了一个比较和气的狱警,听说印秀她们每天要干八小时的活儿,伙食可以自己花钱改善下,但印秀从来不买,监狱里准备什么,她就吃什么。她满脑子还在想如何帮印秀在里面生活得更好点时,印小嫦带回来的就两句话,“我晓得了”和“我会补偿她的”。

来回八小时一次面见不着就算了,信也没回一封,卯生其实憋着气的。路过服务站加油休息时,印小嫦看着孩子,见印小小追着一只蝴蝶就往路上跑,她一把捞起女儿就喝骂,“想死啊是不是?想死我就扔你到路上被车轧死!”

卯生一把抢过孩子护住,“你再骂我把你扔服务站,你自己走回柏州。”她模样好看,冷眉冷眼的样子却有点煞人了。印小嫦被她骂得没吱声,自己躲到车里去了。卯生则对印小小说,“以后有车辆往来的地方都不要乱跑,如果被车撞了姐姐怎么办?”印小小点点头,脸又趴她肩膀上不再说话。这孩子其实是被印小嫦刚才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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