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195)
“我……打电话给你柏州家里,你妈妈把地址告诉我了。”卯生等不及,鼓起勇气翻出印秀家在三纺厂的地址电话,从不耐烦的印小嫦口里要到了地址,外加她一句咒,“出什么事?活该!你告诉她,有事别回来找我,她本事大着呢。”
走近印秀,卯生抬手要给她擦脸,印秀转过脸,“别——”女孩脸上眼泪已经成串,“全都烧没了。”她用抛弃卯生换来的店,一夜之间成了废墟。那些寄托了她希望的建材,她精心设计的会客区,用心配置的家具,全都没了。她等着这家店盖住了心里那块疤,现在被一把火连根拔起,好像嘲讽着她:折腾什么呢?你就是这个草鸡命,一辈子也别想发达成凤凰。
“会亏多少?”卯生看着脏兮兮的印秀,好想看个够。
“如果算上全部的,得三四十万。”印秀无奈地笑,“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她就不该给卯生打那通电话,她印秀不是下定决定自己选的路自己受着吗?怎么扛不住时只会想到卯生。
等了印秀几小时的卯生冻得跺脚,“有保险吗?”
“还没来得及买,一开店生意不错,人就扎进去了,哪里会想到这个?”印秀低头,看见自己靴子四周都糊上了火灾后的黑泥。她说卯生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我这个人做事看着狠劲,其实很差。这世上保险那么多,我就没找到能保我的。
也没看到能保她和卯生的。
卯生拉她的手,“先回家吧。”印秀却犹豫地没动脚,“你来找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可是卯生,我不知道咱们现在算什么。”她擦了泪,眼下又添了一处黑,“我也给不了什么。”
手被卯生坚决地拉着,“我不要什么,你别不理我就好。”她的手指和印秀的紧握。
卯生进门就看见她们曾经的沙发,印秀脸上有些挂不住,“我看挺新的,留给别人舍不得。”卯生就看着她笑,“是挺新的。”她坐在沙发上等印秀洗脸换衣服,脚上的棉拖鞋小了一码,应该是印秀的。而印秀换了双男士拖鞋,卯生转过眼,嗓子被堵了下。
水壶里的水开了,卯生起身去厨房,洗手间的印秀说,“等着,我去泡吧。”
于是卯生只拔了插头,继续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人真的爱说大话,说什么俞任去复旦,自己去上海唱。说她不要印秀什么,可一双拖鞋就已经将心打疼了。她不要印秀的钱,不要她为自己辛苦,她只要印秀全身心地爱着自己,她只要不分手。
她要的对印秀来说可能有些多。
印秀端来一杯绿茶,俯身放在卯生面前的茶几上,卯生看到了瓶安眠药。
印秀坐在离卯生距离一人的地方,两人在凌晨两点时喝着茶。杯子见底了,印秀说我去加水,卯生说不用了,她迟疑了片刻,“我师傅教过我,要有始有终。印秀,我想问问你,那时为什么要和我分手?真的因为俞任吗?”
曾经的恋人无言以对,最后说,“不是因为俞任。是因为我自己太胆小了,又一心钻钱眼。”
“什么胆小?”卯生不明白,钻钱眼她懂一点,存款可以让从小穷困的印秀安慰。
四十万的欠款在欢喜不过几个月后又摆在了面前,还有个要“有始有终”的卯生。瞻前顾后、首鼠两端说得就是印秀自己。狠心片刻的事罢了,她还会跨不过卯生。
“你是怕被人指指点点吗?我们可以小心谨慎些,在外别那么亲密。我也可以不去你店外等你了。你想赚钱就尽管去赚,家里有我操心就可以。我妈妈和师傅都知道了咱们,她们没反对过。你家里那边咱们可以慢慢来。”卯生见印秀还是沉眸不语,问出了她一直想确认的,“你和浩哥——你们是情人吗?是因为他可以帮你很多吗?”
女孩问得小心,语气里都没有丝毫责备。印秀更觉得自己自私,她像下水沟的老鼠,在大太阳下现行窜逃。只要否认和浩哥的情人关系,她就会得到卯生的谅解。两个人甜甜蜜蜜拥在沙发上的旧时光马上能回归。
屋里的电子钟时针指到了两点半,印秀放下杯子看着她心爱的恋人,“不是情人,但他要我给他一个追求的机会。他用钱用资源将我套在了身边,今晚他说想来我家里,我那时很害怕就给你打了电话。”说出来后,印秀觉得心宽了,她就是这样无遮无拦,将投机钻营的自己摆在卯生面前。
半天,卯生深吸口气,“那……我今晚来是坏了你们的事吧?”灯光下的女孩眼睛透出深邃的光,印秀想说没有,她低头,“不是那样的。”
“那是怎样的?”卯生问,印秀却咬着牙关还在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