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姝(31)
祁姝凤辇在咸泰殿门前停稳,赵威一挥手,令一队金吾卫先行进殿,将殿内控制住,然后翻身下马,步至祁姝凤辇跟前,拱手道:“殿下,臣已布置安妥,恭请太后下车。”
赵威说罢,等待须臾,只见阿阮缓缓掀开车辇帷帘,继而搀扶着祁姝,缓步走下。
祁姝站稳,抬眸淡然地望了一眼殿前匾额,“咸泰殿”三个字映入眼帘,祁姝暗叹,上回来此殿,已然忆不起是何年何月。
祁姝眸色沉了沉,向殿中走去,赵威紧随祁姝身旁。虽说四道密函捷报传来,殿中之人已是败得彻底,可金吾卫护佑太后安危,凡事都不敢大意。
殿内静得出奇,四周立着先行入殿的金吾卫,透着寒意。不远处的窗格前,立有一人,背对着殿门,便是那太妃严氏。
严氏听得身后响动,也未转身,只开口幽幽道:“太后,问罪来了?”
祁姝不语,只静静看着她。沉默须臾,祁姝轻挥衣袖,命赵威道:“且带人下去,吾要同那严氏,好生说会话。”
赵威担忧道:“殿下……”
祁姝侧过头,面色清冷。
许是被祁姝的威仪震慑,赵威这粗壮大汉竟双肩一抖,随即下令金吾卫将咸泰殿所有内侍宫人押至殿外,确认过殿中没有隐患,这才对祁姝道:“殿下,臣在殿外随时候命。”
祁姝未答,只对阿阮道:“你也下去。”
阿阮知道祁姝脾气,她下令的事,岂能违背,于是俯身一礼,亦退了出去。
待一众人全部退去,祁姝方开口道:“吾与你,似乎许久不曾说过话了。”
严氏转身,嘴角噙起一丝笑意,“我同太后,有话可说?”
严氏转身的同时,祁姝方瞧清了她的模样。严氏当年,能歌善舞,容姿妖娆。先帝崩后,祁姝鲜少见到严氏,今日相见,才发现严氏已然朱颜老去,虽如昔时一般,浓妆艳抹,可再厚重的粉脂,都掩盖不了那份沧桑之态。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不知为何,眼前此景,竟让祁姝想起这句诗。
严氏一党,蛇鼠一窝,自祁姝入宫为后,便屡生事端,待祁姝诞下太子,更是变本加厉,一有时机便加以构陷。只是,论智谋,严氏哪里比得了祁姝?庙堂险恶,祁姝虽生性内敛自持,但既然已入宫廷,便绝不会任由自己做那软弱可欺之人。祁姝总是筹谋在前,谋定后动,一旦动作,定是果断决绝,不留情面。
照理说,宿敌相见,祁姝心中多少该有些恼怒,可为何竟感叹起“朱颜辞镜”来?
祁姝疑惑,一时无语。
延英殿,郑晗才刚洗漱,正欲用膳,却见魏十和几名内侍一道,正窃窃私语些什么。
郑晗微微皱眉,摆出郡主的架子,对魏十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魏时闻言一惊,忙步至郑晗跟前,他不敢隐瞒,如实禀道:“郡主,外头宫人们皆传,两队金吾卫护着太后车辇,一大清早往咸泰殿去了。”
郑晗听言,心头一跳,联想起近日每回去见祁姝,祁姝总在忙碌,且心有所忧的模样,莫非……
郑晗来不及细想,自上回击鞠场同郑晙纠葛,她自知咸泰殿是何人所居,若无大事,太后怎会带着金吾卫前往?
郑晗心慌不已,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明知有金吾卫在旁,她依旧担心祁姝,于是猛然出了殿门,疾步奔向马厩,牵了紫骓,一跃而上,向咸泰殿疾驰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魏十面如土色,他跟在郑晗身后大声疾呼:“郡主且慢些!”可眼前哪里还有郑晗的身影?
咸泰殿中,严氏岂知祁姝心中所思,见祁姝面色冷凝,沉默不语,于是嗤笑一声,说道:“我同太后种种恩怨,今日,总算了结了。”
祁姝闻言,终是开口:“为何,非要如此?你当知,如今严党所为,只要不危及社稷江山,朝廷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郑晙来年及笄,你便可同他一道,去往封地,余生逍遥,不好吗?”
“哈哈哈……”严氏仰头,忽的一阵大笑,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宫殿,听来有些瘆人。
严氏笑罢,缓缓走近祁姝,问道:“太后,可曾爱过先帝?”
祁姝心头一滞,完全没想到严氏竟会问起这个。
见祁姝怔住,严氏嘴角,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连同唇上的口脂都显得分外妖治,她继续道:“先帝,是我此生唯一爱过之人,而先帝他,亦唯独爱我。我就是不懂,既然我与先帝彼此相爱,为何,他不能立我为后,为何,不能让我们的孩儿为帝。”
严氏的话,无疑让祁姝内心掀起一阵惊涛,只是她隐忍惯了,面色依旧平静如常,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