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807)
岑杙平日从不会动李靖梣书房里的公文,一是为了避嫌,二是有充足的信任。李靖梣如果想给她看的,会专门拿到她面前讨论,不想给她看的,她也没有兴趣去了解。因为在她眼里,李靖梣一直是光明的,无私的,她有能力处理好任何事情,也不会轻易辜负任何人的信任。但是现在这份信任没有了,或者说,已经被逼到了崩溃边缘。
她慢慢地伸出手去,却在碰到那些信时,慢慢地又缩了回来。延续了在江边目空一切的状态,静静地坐在那里,对着堆积如山的公文放空。
议事厅里的人声换了一批又一批,终于像钝刀子一样,将她的信任切割得支离破碎。
“你不用担心,这是朕赋予你的临事决断权。你杀他的时机是恰当的,决定也是正确的,给朝廷避免了一场难以挽回的损失。非但无过,反而有功。秦谅这个人,归根结底是死于自己的野心膨胀,与人无尤,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来追究你的责任。这一点你可以百分百地放心。”
“至于驸马国尉那里,你也无需介怀。于情,她是里,你是外。但于理,你是公,她是私。朕一向公私分明,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就去破坏自己制定的公义。接下来朕会限制她再参与这件事。你只要安心办好你的差,朕对你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百分百信任。”
待所有人离开,李靖梣疲倦地揉揉眉心,问镜中:“驸马呢?”
“驸马在书房。”
“把她带过来。算了,还是我亲自过去!”她的声音里透着干涩疲惫。到了书房,发现岑杙已经不在那里,案上多了一封染着血的信,正是她写给西南程家的那封。
她心口一紧,下意识地觉得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看到书案的抽屉里有被翻动的痕迹。她的思绪又被拉回现实,亲自拉开检查。不出所料,抽屉里少了一张令牌和一枚印信。
“陛下,臣刚问了江边侍卫,驸马国尉两刻钟前换了衣服,乘了小船上岸去了。说是要去执行陛下交代的任务。”
李靖梣呼吸促急,尚未进食的胃里被纷乱的气流搅得天翻地覆,一锤桌案,借着支撑站起来,“马上持我的印信,去见文嵩侯。”
岑杙快马加鞭,终于在天黑前赶到熊腰岭。果然不出所料,山下已经被重兵包围了。岑杙模仿李靖梣的笔迹,写下一封书信,刻上印章,谎称自己是女皇身边的侍卫镜中,把信交给了文嵩侯。她知道兰冽看到信,一定会亲自带兵前往。果然,文嵩侯一反平日谨慎的作风,拿到信甚至不及问明真假,马上领着一队人马往北而去。只要他不在,剩下的人就好对付了。
文嵩侯半路遇见镜中等一行人,惊讶之余连忙询问:“镜侍卫缘何在此?莫非陛下的船驾没有遭到匪贼劫持?”镜中也是满头雾水,向兰冽说明来意,双方一对质,立时明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镜中真是压力陡升,实在是佩服岑杙,文嵩侯这么老谋深算的人,都能给她骗得团团转。
两人立即率兵返回,到熊腰岭时,听到属下禀报,说天黑前有一人谎称是朝廷特使,手持女皇陛下的招安令,到山上劝降,让士兵在山下打开了一道缺口。结果那人却趁夜率所有匪徒冲下山来,从缺口逃走了。
“混账,她说打开缺口就打开缺口?我临走前是怎么交代你们的?不能放走任何一人!”
“可是,她有陛下的令牌,还说是陛下亲口叮嘱文嵩侯的,说山上有至关重要的人质,陛下担心土匪会鱼死网破,特地命文嵩侯网开一面,免得对方被逼急了就撕票!”
“混账!没用的东西!他们现在逃到哪里去了?”
“往……往东逃窜了。”
“带着人,马上去追!”
大军追了三天三夜。天亮时,前锋营的将领回头禀报,
“文嵩侯,前面不远就是千蟒山!那里毒蛇横行,到处都是烟瘴,恐不利于行军。咱们不能再往前追了。”
文嵩侯捋了把胡须,“我记得熊腰岭上曾搜到过未开封的雄黄。这批匪寇一定是逃到千蟒山来了。”
“那该怎么办?咱们事先可没有准备雄黄。”
文嵩侯眯了眯眼,“来人,把千蟒山围起来,附近的树木全部砍光,准备放火烧山!”
镜中一听急了,“文嵩侯,万不能放火烧山!”他不能直接说驸马在上面,便道:“陛下有旨,只要匪徒肯投降,可免一死。”
“陛下说得是熊腰岭的匪徒,可没说千蟒山的匪徒。你也看到了,他们宁愿逃走,也不愿投降,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军令如山,与人无尤。不过,念在镜侍卫求情的面上,本侯就给他们三天考虑时间。接下来,是生是死,全凭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