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750)
岑杙对她的印象,就是一位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除了乐曲,似乎对世上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她的才华也是惊艳绝伦的,大到庄严厚重的宫廷礼乐,小到平易近人的民间俗乐,都能编排驾驭。而丝竹管弦,吹拉弹唱,更是无所不通。岑杙第一日路过教坊司的时候,就被她的琴声所倾倒,没想到谈来谈去的,竟成知音。岑杙每有好听的曲子,就请她来指点,常有茅塞顿开的收获。
平宁瞥了眼她手中的洞箫,一副洞若观火的样子。
“好吧,好吧,那就请平宁姑姑指教了。”
岑杙也不再寒暄,于是坐下来,准备吹她新想的一首曲子,结果底下的一班女乐小姑娘们都瞪着驼铃似的眼睛热情地围了上来,岑杙有点不好意思,求助地瞅了眼平宁。平宁挥着手中的竹尺,“你们都先下去。”
于是,殿里只剩了她们两人,岑杙松了口气,执起竹箫缓缓吹奏起来。平宁闭上了眼睛,似乎听得十分入胜。但是岑杙却越来越悬心,眼珠子不时朝她瞟一眼,果然,刚吹到四分之一,“啪”得一竹板打在了她的手背上,岑杙的洞箫险些被打掉了。
“这个地方不对,再高一点,重试!”
平宁连眼都未睁,岑杙只好提了口气再吹,试着高了一个音,果然,转得比方才要流畅自然。但她还没高兴一会儿,“啪”得又一下竹尺打来,“高了,高了,再低一点!”
岑杙苦着脸看着对方。这个平宁姑姑别的都好,就是有一点,教导起别人来,是真舍得下狠手。一曲毕,她的手背快被打青了。总算取得了一个还算满意的结果。平宁瞧她暗暗搓手的样子,忍俊不禁,初时只当这个驸马是个纨绔,接触下来脾气性情竟好得很,而且颇有音乐天赋,得知她曾断过手,平宁私下扼腕过好多次,以她的悟性本该可以取得更高的成就的。
中场休息时,平宁接到了礼部安排的任务,独个去找其他领班商议流程。那些女乐见姑姑走了,便又进了殿来,围着岑杙问这问那,都是一帮十几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对她方才吹奏的箫曲感到好奇。其中一个好心的,见她手背红了,还拿了金疮药给她。岑杙感激不尽,问她们:“你们这么厉害,应该很少挨姑姑打吧?”结果像捅了马蜂窝,小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诉起苦来,大家把手都伸出来,几乎每个人手背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
“哎呀真可怜!”岑杙嘴上说着同情,心里却平衡了一些。
不过,大家心里还是挺服气的,“姑姑打我们是为我们好,如果没有姑姑的严格教导,我们万一在典礼上出了错,受到的处罚会更重。”
“是吗?”这下岑杙是真同情了。她的眼光在众多“猪蹄”上扫了一圈,突然停在一只细细长长、白白嫩嫩的手背上,“欸,你不是啊,你这个绝对没被打过!”那手很快就缩了回去,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岑杙抬头,就看到一张格外清秀的脸,瞳仁黝黑透亮,气质温温柔柔的,看起来非常舒服。其人大概在十八|九岁年纪,身量在女子算中等,但因为五官的娇俏玲珑,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印象。收手的动作也很含蓄自然,天然带着一股很协调的美感。岑杙感到诧异,这小姑娘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美人,但莫名就是让人感觉很舒服。
刚才那个送她金疮药的姑娘掐着这个小姑娘的肩膀笑道:“她可是平宁姑姑的宝贝疙瘩,练琴从来都是一遍过,从来没有挨过姑姑的打,姑姑疼她跟疼亲女儿似的!哪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姑姑气急了,恨不得抄起鞋底招呼。”
那小姑娘脸红了一下,似乎想要解释,“不是的,我只是刚来不久。还没有来得及……”
“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呀!姑姑待我们就没这么好过!”其她“猪蹄”小姑娘都愤愤不平起来。
岑杙却笑了,觉得不可思议,“没挨过平宁姑姑的打,那琴艺该有多厉害啊?可否耳闻一曲?”
那金疮药姑娘明显是个热络性子,催着小姑娘弹奏一曲,但小姑娘似乎有顾忌,只摇头不肯。其余小姑娘也开始起哄:“南隅,你就弹奏一曲吧,驸马国尉想听,你平素不是弹得挺勤快的吗?”“就是啊,该显摆的时候不显摆,现在反倒藏拙起来了。”
岑杙皱了皱眉,不是很喜欢这些小姑娘撺掇的语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提议给那位小姑娘带来了困扰,于是便道:“算了算了,我刚才被平宁姑姑打得手背都开花了,要是让我知道有人弹得比我好,就是在我还没好的伤口上撒盐,我可要嫉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