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186)
这一年她二十六岁,任户部右侍郎,官职正三品。整个户部只有尚书王中绪和左侍郎崔末贤官位在她之上。
对比一年前她刚进京时,是二十五岁,任户部郎官,官职正五品,还是户部一个可有可无的年轻后生。应该能够知足了。
一年之内,她似乎做了很多事,税收、土地、户口、财政,但凡能涉猎的领域她都涉猎了,她的官服从青袍子变成了红袍子,补子图案从白鹇变成孔雀,她花了许多心思来促成这些转变,但她清楚地知道目前这些离她想要的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岑杙在药柜前帮忙捣了会儿药,很快便对这种重复工作感到无聊,眼皮撑不住昏昏欲睡。药没捣完就打着哈欠去了后堂。顾青中途去看过一次,那时她大概在做一个不太好的梦,眼珠不停地滚来滚去,直到从眼角渗出两条晶莹的泪珠。
顾青心被揪了一下,轻拍被子试着让她放松下来,却又困顿于对梦魇的无可奈何。此刻才想如果她能够发声就好了,或许在梦里可以安慰她。
“岑杙,我该怎样做才能帮到你?”
顾青心事重重地回到前厅,姜小园一脸无奈地朝她摊手,“青姐姐,那人又来了。”
她扭头往门口一望,一个二十多岁浓眉大眼的公子正坐在条凳排头,笑嘻嘻地等候就诊,一只脚尖很有闲情逸致地翘起又落下,有节奏地打着节拍。她顿感心力交瘁。
和一般故意装病实际没病的人不同,这个人虽然也常故意装病,但身上的伤每次都是实打实的。顾青已经记不得这月是第几次见到他。每次见面都能在他身上找出新伤旧伤一大堆,上次他的胳膊脱臼了,上上次是脚崴了,还有一次是手被热水烫到,每次受伤的地方都不同,但无一例外伤好后还会再受伤。他自称是在军中服役,每日摸爬滚打跌打损伤必不可少的,但据顾青所知,一般军士少有像他这样清闲的。从他的衣着气度来看,估摸着是哪家的富贵少爷,闲极无聊才日日往医馆跑。然对方毕竟真伤,她的慈悲心和行医原则不允许自己漠视病人,直接将他撵出去。
“伤在哪里?”顾青板着脸给出一个不言自明的表情。
那青年立即心领神会,捂住心口,摆出一副痛不欲生状,“这儿痛!痛得要死了!”
在顾青脸现薄怒前,他又连忙笑道:“开个玩笑,顾大夫,莫要生气呀。呐,这回儿是胳膊肘破了。”说着撸开袖子,展示手腕到手肘那一大片淤青。肘部还磨破了一点皮,不过伤口已经结疤了。
顾青面无表情地在诊桌前坐下来,在白纸上写道:“怎么伤的?”
“嘿嘿,我用手打……哦不,”那人强行把说了一半的话给扭了过来,“是我经过门的时候,我家丫鬟不小心猛一关门,我使出胳膊一档,只听砰的一声,我感到眼前一黑,接着小臂一阵剧痛,于是就这样了。”
“你家丫鬟是大力士吧,关个门能把你打成这样?”连小园都看不过眼了,托着药盘经过,出言讥讽了一下。
他一点不以为忤,“是啊,我家丫鬟力气可大了,一个能打我三个。”
顾青没有表情地在他手臂的几处穴位上揉了几下,便行施针。那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行针的模样,忽然伸出另一只手:“看我的掌心?”顾青斜眼睨去,他往上空虚抓了一把,翻开掌心,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朵粉红色的月季花出来,“喏,给你的,好不好看?”顾青没有接,视若无睹地开了张方子给他。那人看到方子底下写了一行小字,“下次不要再来了。”不禁大为失望,“为什么呀?”
顾青本不想理会,但恐他不死心,又提笔写道:“你如果经常装病的话,会妨碍我诊治其他病人,带给我很大的困扰,我请你不要这样了。还有,我已经成亲了,请你不要再用轻浮的举动跟我开玩笑。”
写完把纸丢给他,晃了下铃铛,提示接诊下一个病人。那人一看她冷面如霜的样子,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医馆。
回程的马车上,岑杙听小园提起了这个总来装病的“怪人”,一时好奇就多问了几句,根据她提供的一系列线索,吴姓,二十来岁,富家公子,顶尖的模样气度,岑杙暗地里寻思,“莫非是吴靖柴?”
“吴靖柴是谁?”
“哦,就是当今长公主李平渚的长公子,吴小侯爷。”岑杙忖度道:“如果是他的话,倒也合情合理,听说他最近和诚王一起去神武军中历练,身上经常带伤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