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迹(21)
在葬礼上,刘燕芝终于知道落母的名字——不是作为落嘉一的母亲,也不是作为那个被镇上的人们极度妖魔化的女人。
她叫落冰心,一片冰心在玉壶。
墓碑上的她面庞光洁,意气风发,似乎还是那个骄傲的舞蹈演员。
直到葬礼结束一月,落嘉一仍是没有复学。赵芳菲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从去年开始,她爸妈时时吵闹离婚,三个哥哥每日工作,她有时需得给他们做饭,这便是她多次排练早退的因素。之前日日去看落嘉一,已是误了不少事。刘燕芝知道她也并不好过,索性叫她安心顾自己家。
刘燕芝到了落家,拿出钥匙打开门,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没有人应她。她毫不介意地向卧室走去,手里提着她母亲做的晚饭。
落嘉一这次没有坐在棋盘前,她在跳舞,跳的是那天下午刘燕芝看到她母亲时,那个美丽的中年女人所跳的舞。她的动作并不流畅,也算不得优美,但却同她的母亲很像。
不过几个月,便天人永隔。刘燕芝想起那个温柔和善的女人,不由红了眼眶。
“嘉一,吃饭了。”她叫她,也不顾她毫无反应,自顾自地在棋盘前坐下:“等吃完了,你与我下一局吧,我觉得我的水平有进步。”
话音刚落,她看见落嘉一已经颓然地倒在地上。
她忙走过去,蹲在地上,扶起她的手臂。
“哪怕是我跳她最讨厌的舞,她也再不会起来骂我一句了。”落嘉一自言自语。
“很讽刺吧,我确实对跳舞没什么天赋,我也没那么爱跳舞。相比起来,我倒是更喜欢她打骂着我学的围棋。”
“他们说得对,我就是她的报应,是我害了她。”落嘉一神经质地笑着。
“你不是她的报应,你是她最爱的女儿。”刘燕芝紧紧抱住她。
“为什么,明明我说过,我已经不在意我脸上的胎记了。”落嘉一又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不是为了攒钱给我治脸,她也不会打好几份工,她也就不会死。”
“是我害了她!”她嚎啕大哭。
“可是落嘉一,你要一直这样颓废下去吗?”刘燕芝收紧抱着她的手臂,声音却发了冷。
“你这样子,对不起她。”她斩钉截铁地说着。
落嘉一伏在她的肩上,剧烈地喘息着。
“我知道,所以我马上会回学校。”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平静下来。
“只是这世上,我再也没有亲人了。”她语调平了下来,恍惚间,刘燕芝还以为这是最初的她,那个什么都没有经历的落嘉一。
“我就是你的亲人。”她捧起她的脸来:“我妈妈说,你可以到我家里住。”她调皮地说着:“当然,要出生活费的。”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落嘉一想要再次低下头,被刘燕芝强硬地制止了。
“你不能总是躲,你要学会面对。”
刘燕芝说着站起身来,她站在光里,朝落嘉一伸出一只手来:“走吧,我们回家。”
第15章 燕芝(9)
转眼,落嘉一已在刘燕芝家住了一年多。赵芳菲的父母也已离了婚,母亲带着赵芳菲远走外地,三个哥哥和父亲留在当地。她们依旧留在小镇上,上的还是实验中学。
一时间,似乎所有的事物都变了,又似乎所有的事物都未变。
“等期末考试完,我就要去定段。”落嘉一踌躇满志地抬起头来。
刘燕芝趁机将一枚棋子移了位置,落嘉一余光瞥见,却也没说什么。
“你能行吗?”
“老师说应该没有大问题。”她眼神又迷茫起来:“可是我还没想好,等定了段,还要不要继续念书。我妈没文化,她一直希望我可以上大学。”
可她要是有了工作,她便不需再花费她妈妈的赔偿金。
刘燕芝不语。她私心自然还是希望她同自己一起上学。
“落嘉一,外面有人找你。”有个同学过来,提醒她。
“好的,谢谢你。”落嘉一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
是谁找她?她身边还有这样她不认识的人吗?刘燕芝咬着牙想道,起身跟了出去。
是个男孩,比落嘉一稍高一点,穿着时髦,长相英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面孔。他微笑着,神色十分温柔。
他们说了几句话,落嘉一便回身朝班级里走来。刘燕芝仓惶回头,扑回座位上去。
整整一下午,刘燕芝都在走神——那人是谁?她为何从未听她提起过那样一个人?那个男孩看着落嘉一的神色让她难受得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控制。
下午回家的时候,刘燕芝旁敲侧击地想问落嘉一那人是谁,没几句便被她看穿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