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6)
这样一条古旧的结绳戴在庄一如细如润玉的手腕上,与她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
陆竹生盯着结绳上的平安扣出神,这绳子……她还戴着吗?
直到庄一如第二次温声喊了她的名字,她才垂下眼眸,因抗拒而紧绷的身体舒缓下来,庄一如于是抱起她,后退着回到开阔一些的地方,松开了手,衣袖随即隐去手腕处的结绳。
“到我的办公室去吧。”庄一如牵着嘴角挤出微笑,用尽量柔和的语调说话,“我帮你看看伤。”
她被厉鬼撕开的伤口还涌动着黑烟似的阴气。
陆竹生没应声,斜眸瞥了一眼庄一如发白的脸颊,后者黯淡的目光和牵强的笑容让她心里发堵,哪怕庄一如是因为母亲的委托才对她好,但到底和别人不一样。
她默然转身,一语不发地朝楼下走,穿过铁门的时候,她似乎又听见熟悉的细弱叹息。
庄一如跟在她身后,左手习惯性地抚上右手手腕。
结绳粗糙的质感勾起一点往事的回忆,她不由抿了抿唇。
陆竹生的性格向来如此,阴郁且不爱说话,庄一如在陆竹生身边默默守了许多年,但是从未真正接触过她,也一直不知道如何去接近她。
她把陆竹生从鬼门关抢回来,不仅没有收获陆竹生的感激,后者反而对她爱答不理。
手术成功后,陆竹生在医院住了几天,庄一如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去查房,高频度的接触似乎令陆竹生反感,每次她去病房里,陆竹生都摆着一张臭脸,对她的问话一概不应。
有一天,庄一如走进陆竹生的病房,意外地看见少女低头捣鼓着什么东西。
病床摇起来,陆竹生腰后垫着个灰色的方形靠枕,斜倚在床头,黑白两色的玉线在她指尖灵巧地穿梭。
窗外的阳光洒在白瓷砖的地面上,随着婆娑的树影形成万千变化的光斑。
陆竹生穿着病号服,哪怕是最小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依然显得过于宽松,上衣领口歪向一旁,露出纤细的脖颈与半截柔白细腻的肩膀。
及肩的柔软黑发散漫地搭在肩头,由于长时间卧床,有几缕发丝不太服帖,倔强地翘起来。
她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下,素来苍白的小脸儿今日看起来有了些血色,气色好了许多。
手上的编绳工序完成大半,收尾时,她小心又细致地编了一个小小的平安节,用不知哪里弄来的打火机灼了一下线头,避免滑丝。
庄一如恰巧在此时推门,吱呀一声响。
床上的少女像是受到惊吓,捏着打火机的手一抖,火苗不慎掠过指尖,她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扔掉打火机,同时抓起刚编好的手绳背到身后去。
庄一如见她反应过激,门推到一半就不再继续,手脚僵硬地顿在门边。
看清门口的人是庄一如,小姑娘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云,双手下意识地捏紧衣角,随即迅速低下头,松动的神情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悄然隐入阴影中。
“阿竹。”屋里没了动静,女人脚步轻慢地走进来,将盛了米粥和小菜的饭盒放在陆竹生床头的矮柜上,微笑着看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没问陆竹生刚才在做什么,全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陆竹生一如既往地沉默,对她的问候充耳不闻,但从秀发间露出的小耳朵悄悄晕红了耳尖。
“饿了么?”陆竹生向来不与她说话,庄一如于是不等她的回应,自行打开饭盒,又在陆竹生面前架了一张小桌子,“我打了点素粥上来,你多少吃一些。”
她说着,主动用勺子盛了一勺,送到陆竹生嘴边。
陆竹生抬手去拿勺子,结果庄一如胳膊微晃,避开了陆竹生的手,仍举着胳膊示意陆竹生就着她手中的勺子喝粥。
陆竹生愣怔一下,僵着一张脸与庄一如对视,彼此目光碰撞,陆竹生眸子里的羞怯转瞬即逝,眼神越来越冷。
两人僵持几秒,陆竹生薄唇轻启,吐出今天的第一句话:
“离我远一点。”
庄一如内心叹了一口气,终是没再坚持,将勺子放下后就转身离开病房。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陆竹生双手攥着衣角,用力之大,指骨苍白。
又过了几天,陆竹生伤愈出院,庄一如当天轮休,没有来送。
第二天,庄一如来到医院,意外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发现陆竹生手编的那条结绳。
她试着将结绳戴在自己右手的手腕上,戴好后,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结绳粗糙的纹路,心里想到陆竹生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样子,觉得非常迷惑。
明明讨厌她,却又给她送小礼物。
真是个怪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啊,已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