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期(167)
她没有, 淮安也没有。
隋然压下心头“做点什么”的冲动, 轻轻吐出口气,打破趋近窒息的寂静。
“我有点……上头了。”
喝了酒的那种感觉,意识一分为二,一边是放松自控力任由感性横冲直撞,一边是理性垂死挣扎摇摇欲坠, 但同时,冷眼旁观。
“……嗯。”
“感情的事情很难控制, 我是说我自己。”隋然自嘲地笑笑, “我有时候很急躁的,做不到慢慢来。”
做不到心安理得接受别人明里暗里的付出。
——喜欢一个人, 愉悦的是自己, 和被喜欢的对象无关,所以不要有压力。
淮安用她做项目的理念解释感情观, 包装得挺像那么回事,但迂回曲折表达的意思其实是这个吧。
重点在“不想给你压力”。
所以兜兜转转, 自始至终未曾直视她的眼睛, 或者在“喜欢”后面紧跟一个“你”字。
连人称代词都不用,唯恐稍微直白一点就把她吓跑了似的——淮总并不是瞻前顾后的性格,如此迁就无非是照顾她的感受, 送她一个继续自欺欺人当鸵鸟的台阶。
身为被刻意模糊的当局者,隋然断然无法对这般小心翼翼视而不见。
隋然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又不是多肉,我糙得很。”
用不着定时定量谨小慎微的养护,也不会因为无微不至的关怀长成饲养者期待的模样。
“但是,糙又不等于不识好歹。”
恰恰因为人非草木,她没办法稳坐多宝阁,得寸进尺地享受对方的迁就,哪怕对方表明了自己乐意。
时间越久,越是惶惑,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值得被这样妥帖地对待。
“我晓得的呀。”隋然忍不住叹气。
她想两人的交流仅限于业务往来,淮安陪着她,不谈私事。
她为了“避嫌”要退出,淮总先一步远退南半球。
“你做了那么多,我都知道的。”
既然不能假装看不见听不出,索性干脆点,扯下淮总端着的面具。
“哪能没有一点关系?”
还是您就打定主意要把一片真心喂给狗?隋然咬紧后槽牙,没把话说出口。问出来,搞不好淮总恼羞成怒趁着月黑风高把她……
灭了口。
“嗯。”
虚虚圈在腰上的手臂收紧少许,又在眨眼间恢复到介于克制与礼节的尺度。
这人真是刻板得近乎死板。
说了太多话,喉咙有些干涩,隋然在她颈窝埋得更深,鼻腔充斥着清清淡淡的冷香,颈间血管的搏动清晰可辨。
频率略快,温度攀升。
隋然无意识地蹭了下,随即再次清晰感受到淮安刹那的紧绷。
估摸着淮总这姿势不怎么舒服,洁癖患者勉强持续这么长时间亲密接触,也怪难为她的。隋然撒了手,果然,淮安紧接着也放开了。
客厅的光反射进来,不足以看清对面的面孔,便无从辨析情绪。
黑暗提供了最好的遮挡。
隋然歪头靠在门框上,让挨着墙体的肩膀分担部分重心。
认识以来第一次,她用不可为外人道的心态肆无忌惮地打量淮安。
该怎么说呢?
人么,除了先天基因审美限制,本能会被美好的人和事物吸引。
不在共事的时候被折磨,淮安绝对满足一般社畜对职场强者的憧憬——超越了性别定义,但又因女性特质更令人着迷。
海澄不也曾半开玩笑说她要被淮总掰弯了么。
无论以慕强的心态,抑或单纯欣赏的眼光,淮安都是社交圈里的翘楚。
即便此刻身处光线不足的半封闭空间,披着朦胧月色,依然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隋然的视线在她微抿的唇上停留了几秒,下滑到不怎么齐整的领口。
想……
不,你不想。
隋然立正,低下头,摆出一副诚心认错的姿态:“不好意思,擅自打乱淮总的计划。”
淮安“嗯”了声,明显心不在焉。
隋然把手放在开关上,按下去之前问:“所以能不能麻烦淮总发挥一下演技,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完这话,隋然先笑了,她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淮安倒很配合,煞有其事地点头:“好。”
开了灯,隋然贴着墙根小幅度往外移,没移出半步,被淮安的目光定住了。
她侧身让开路,做了个手势:“您先请?”
淮安没动。
听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抬起头,隋然捕捉到了她眉间尚未散开的阴影。
“现在有多少?”
……
凌晨一点零二分。
隋然拿起手机又放下。
还是睡不着。
早就不是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小年轻,更不是小学鸡,但鼻端若有似无的森木冷香时不时激得心跳乱了一两拍,头脑一阵阵眩晕,翻来覆去找不到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