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听说过斐凝动了些手段护她，沈老太对此没意见。她再不喜欢的人，也是沈家的人。在外被欺负了，那打的就是沈家的脸面。

老太上上下下地把沈妍打量了一番，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气度不凡，温润却藏锋，生得也不错，有他们沈家的基因。

沈妍虽然感觉到沈老太对自己不喜，却也没有多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对沈老太很是尊重，见面就喊了一声奶奶，乖巧可人，喊得沈老太心头一化，忍不住软了些态度。

一家人入座，等着沈云岫从机场赶回来。

沈云岫是战地记者，前段时间还在伊拉克跟无国界医生一起工作。现在事情告一段落，想起来自己还有女儿，于是忙里忙外地赶回来，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十八岁的成人礼。

说是成人礼，其实也并不多盛大，不过是四个人碰面吃顿饭。

家庭小聚罢了。

伴着安静的茶盏波动茶水，轻轻撞在杯壁上的脆响，沈妍忍不住忆起她和沈老太之间的过往。

她们之间有些渊源。

沈妍的家世在北京数一数二，与沈老太也认识。那时候老太太还没满鬓霜白，比现在年轻个二三十岁。彼时，沈妍刚和家里闹崩，咬着牙要坚持去当戏子，没地去。正好是沈老太收留了她，就在这四合院里，给她腾了一间房子。

沈老太算是那个时代的进步女性，从国外留学回来，懂艺术，也懂商业。每天打扮精致，红唇灼灼，有人笑她跟要吃人一样，她却满不在乎。

在沈妍迷茫的时候，老太太说了，“管他们做什么？这是你的人生。再不济，演不好戏，回来随便嫁个人，也够你吃喝大半辈子了。现在你还年轻，要做什么就做。可别想太多。人啊，可没有几次年轻的机会。”

老太太说的话，有些沈妍听进去了，有些沈妍没当回事，比如结婚。她从来不觉得结婚是她的另一条退路，再她看来，结婚更像是一幢坟墓。

但沈老太的话的确有帮到沈妍，她逆流而上，坚持不懈，最终杀出了一条血路。

成就斐然，以至于家里人不得不转变了态度，把戏子这件轻贱的事情，也看作是重要的工作。

沈老太身上带着那个时代的女性固有的东西，但同样的，她也有她超前的东西。

沈妍倒是挺佩服她。

后来她救了一小孩，托人叫沈家收养她。她当时请沈老太帮的忙，得了她妥帖的回应，知道她会被孩子照顾得好，于是也不再过多闻讯和插手。现在恍然想起来，却是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如何了，被沈家的谁收养了，又是否有好好成长，过上体面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摆脱了那样叫人难堪的父母和家庭。

按照沈妍的身份，她也不好过多询问。却没想到，她在意的事情，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沈老太和斐凝闲聊，有着老人家的通病，总爱回忆过去。聊着聊着，就聊到斐凝初到沈家的情境。

“当时那金丫头找我帮忙，我也是随口应了下来，本就想找个人将你领养，却没想到见了面，你入了我眼缘。”沈老太手里端着一个老派的烟管，轻轻抽了口，上面燃烧着的烟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时候，小小的斐凝，目光坚韧，透着一股不死不休的劲。

沈老太喜欢这样的人，就像当年出手帮金玉，也是见她有这狠劲。

为了自己的目标，不顾一切。

沈妍明白斐凝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孩，有些惊讶，也觉得缘分兜兜转转，落在了此处。她朝着斐凝看过去，却没想到斐凝也正好看向她。斐凝怕露馅，赶忙移开了眼。沈妍一怔，总觉得斐凝的动作，略有深意。

两个人坐在老太太的两边。老太太嘬了一口烟，吐出些许烟雾来。白色的雾气散开，勾勒在沈妍和斐凝的目光之间。

院子外，有人进了门，风尘仆仆，一身凌然正气。

女人进门就喊了一声，“妈。”

沈老太点了点头，烟枪敲了下桌子，示意帮佣可以准备开饭。

沈妍看向来人，动了动嘴，一声妈，也没喊出口。

真就有点别扭。

沈云岫倒也不在意，似乎已经习惯跟女儿之间的疏离，她难为情了片刻，讲了一声生日快乐。

——*二更

一顿饭，沈妍倒是吃得自在。亏斐凝还担心了片刻，害怕她有哪里应付不能，不自在。

可她完全是多想。

沈妍从沈老太和沈云岫的反应中就已经窥得全貌，将沈妍和这一家人的相处看得清楚，七七八八都明了。知道沈老太对这个孙女上心，不上心也代表了不了解，不了解也就没有露馅的可能。至于沈云岫，生了孩子没多久就满世界地跑，就连沈妍不愿叫她妈都觉得习以为常，想来跟女儿的关系，也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