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爱尔兰麻衬衫的女人(50)
潘德小姐又细心整理了我看不见的地方,忽然贴近道:“你会帮我吗?”
我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说:“我希望能花点时间考虑。”
“当然。”她还没离开。
从远处看,我们一定是在拥抱。我们之间仅有咫尺之遥,潘德小姐温热的皮肤偶尔蹭过我的,我的胳膊就像心情一样冰冷。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眼神,她的体温,还有她的曲线……于她而言,只怕也是彼此彼此。我的包像之前那样紧贴在身前,而控制着包的,是我伸直的双臂,好像在无声拒绝,又好像是迎宾的手势。
她的手在做什么呢?潘德小姐,是否也能感觉到暗流涌动呢?
“别跟我耍花招。”她的气息轻轻喷在我的耳垂,“我不吃这一套。”
☆、第二十八章
我们沿路返回,去市政厅那个地铁站。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上次和她坐地铁并不算什么美好经历,今晚穿得这么隆重,引人注目的程度只会更甚。
但潘德小姐似乎无所顾虑。
我们又经过国家美术馆的走廊,世事变迁真是可怕,不过两三小时的工夫,一切就全变样了。我实在不愿羞辱我自己,头撇向另一侧。正对面有座灰色的低层建筑很显眼,外墙很新,但同时又透露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古朴。我一时间没能想起来那是个什么地方,潘德小姐的声音则适时响起。
“那是SCC,新加坡板球俱乐部。”她补充说,“食物很不错,我想你也许尝过。”
原来是凯文在的俱乐部。我摇摇头:“不,我没有去过那儿。是打板球的吗?”
“现在好像什么都有,”她想了想,“唯独很少见到板球。”
我心中了然,那恐怕是殖民时代就留下来的一家精英俱乐部。这种东西美国也有,毕竟都曾经当过不列颠的小弟,“仅供会员”这一套营造优越感的玩意想来是很纯熟的。有的大学里有兄弟会、姐妹会,凝聚力不俗,其中杰出的,可以与顶尖俱乐部的资源相媲美。
再望过去时,我的感官不一样了。我就好像透过它灰白的墙体嗅到了金钱的铜臭味似的,心想潘德小姐一定在这儿促成过不少交易。
先前的交流实在谈不上愉快,如今我不过是苟延残喘。我想不到任何反制她的办法,而只能随她动而动,这完全是落入潘德小姐的节奏了。她倒很仁慈,没有赶尽杀绝,借此机会再多争取一些有利于BCG的消息,符合一直以来她留给我的友好印象。
——友好吗?
我兴许像个自作聪明的小朋友。
“我在想,”我说,“如果不是会员的话,应该很难在这里用上一餐。”
我在想怎么勒住你的脖子。我心里道。
“是的,你需要一个俱乐部的成员邀请你,并且他本人也要在场。”她解释说,“毕竟这里是供会员交流的地方。能带客人算是一个福利,某种意义上的免费的午餐?”
我不以为然:“恐怕不会吧。会籍的费用应该能在外面吃很多顿了。”
“个人会员的会籍价格好像是私下协商的。老会员决定转出,然后你可以向他购买。”
真是精英气息浓厚的团体,我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是说:“这么说来企业会员比较多了?”
她看了看我。夜色模糊了她的神情,我只注意到路灯下变得立体的她的眉毛:原来她走到我的外侧了。潘德小姐朝SCC方向努了努下巴:“板球餐厅有很好吃的炒粿条和海南鸡饭。当然最有名的还是咖喱肉汤,不过只在下午六点以后供应。我有机会请你品尝一下吗?”
我没有急着答应或拒绝,只是问:“有那么好吃吗?好吃到你愿意花几万块购买会员?”
“就像我说的那样,”她眨了眨眼,“对我来说那是免费的午餐。”
她的会籍是公司的。
我们对视了片刻。我说:“也许找个别的时间。”
这顿饭是要卖主求荣来换的,可不便宜。我哪能答应得那么干脆。
回家后我待在沙发上好长时间没动,缓了几分钟,才将高跟鞋慢慢脱下来。刚刚在大堂我真是差些一狠心就脱了鞋光脚上楼了,结果碰见了住同一层的邻居,我才坚持着忍耐到进门。
鞋揭下来,我还以为后跟会掉一层皮。结果后跟好好的不说,脚底连个水泡也没起,只是拇指多少显得红肿,此刻从高跟鞋里解放出来,酸得没边。
人的适应力真是可怕。
我活动着脚踝,将耳坠取下来。长裙仍裹着我,簇拥我到了衣帽间——先前拿出来的运动衣还堆在地上。我拉上窗帘,右手伸到颈后一扯,随手抄起件速干T恤往身上套,终于开始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