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爱尔兰麻衬衫的女人(168)
我反应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问:“所以你只花了四年时间就拿到博士学位?”
“是那样。”
“比较文学的博士?”
“对。”
“在哈佛?”
潘德小姐终于对我呆板的问题有了不满。她的指甲在我小臂上轻轻刮了刮:“我就那么像商学院的学生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来由笑起来,“只是,嗯,我相信这样的话你听到过无数次了——但你真的非常优秀。”
她的声音有些没精打采:“是是,我知道,文科出身,三十岁的合伙人,诸如此类。”
我大笑起来,靠在她肩膀上,说:“不!”
潘德小姐不怀好意:“让我听听李博士能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喔。”我感叹了声,“听你这么一叫还真受用。”
因为不在学术体系当中工作,咨询行业重出身轻学历,互联网公司英雄不问出处,我除了毕业那一年,几乎没这么被称呼过。
“快编。”潘德小姐说,“不要拖延时间,你只有五秒。”
我听她这么说笑着更起劲,险些把自己呛到了。她好像真的有点儿生气,我凑过去看她,但潘德小姐竟然扭过了头。原本我们就离得近,难以看清彼此神情,此刻连个参考的标准也没有,我心里愈加忐忑。
然而她又任由我靠着。
我朝她贴得近了一些,说:“你们当时的系主任是达姆若什博士,对吗?”
她转过来看了看我,没什么表情,只道:“他现在也还是系主任。”
我点点头。潘德小姐没再接话,她肯定是等着下文呢。
“你知道我有一个文学学士学位。我的一个同学,跟你方向相同——她最后去了耶鲁——非常受意向的导师欢迎,但拍板的人是系主任。她试了不下五种办法,展示自己是多么符合资质要求的候选者。真的,在我记忆当中就没有达姆若什博士那么难拍马屁的人。
“作品集他也不看,绩点他也不看,出版物也基本像不存在一样。我那时觉得哈佛的比较文学每年录取的那十几个人肯定都是靠捐款进去的。”我赶在她有所反应之前就立马补充,“真有人能入他的青眼吗?”
她不置可否,往后一倒,靠着我。
“所以我们决定帮助她。”我说,“当然了,按照当时那种单一的逻辑,我们都觉得问题出在身份上。假如她是一个需要用到无障碍停车位的少数群体,或者至少她的姓氏里能带一点‘斯基’啊‘伯格’啊、这类的后缀,录取的几率都更高。但她不行。她真的从照片、名字到履历都能看出来是非常典型的WASP。”
潘德小姐眯了眯眼睛:“你还有这种时候?”
“是不是特别庆幸到现在才和我约会?”我笑吟吟的。
“嗯……”她的手在眼尾挠了挠,“你确实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到现在我还没听到你的见解呢。”她话锋一转,“你们做了什么吗?”
“噢。对。”我摸了摸她的胳膊,“当时我已经被导师看中了,作为知名的‘无事可做小姐’,我以贝蒂·弗里丹平权协会代表的身份给那位系主任写了一封控诉信。”
“我不知道贝蒂是你们学校的校友。”潘德小姐有些迟疑,“你们甚至有一个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协会吗?”
“没有。”我故意沉默了片刻,“那个协会是我为了名正言顺而编造出来的。”
潘德小姐紧皱着眉:“你以前好坏!”
我笑起来:“那是迄今为止我干的最后一件坏事。真的!”
而且我只算共犯之一。当事人老白甚至还帮我做了个协会logo,助纣为虐。
——不对。好像她才是纣?
“你有收到回复吗?”潘德小姐一手托着下巴。
“收到了。”我垂了垂眼皮,“实际上他并非不看重量化指标。相反,我同学的出版作品和绩点都让他很满意。达姆若什博士决定把她放在等候名单上,是因为在他收到的第二封邮件当中,她把《迷失东京》的编剧写成了索菲娅·柯普拉。柯普拉,就是Copula函数那个——”
“噢。”潘德小姐吸了口气。
“所以他经常会这样?文字洁癖?”
“嗯……取决于你怎么看待这种笔误。”潘德小姐似乎在斟酌她的用词,“也不能说是‘文字洁癖’,那太难听了。但准确性对于做文学研究的人真的非常重要……”
我顿了顿:“他不会是你的导师吧?”
“不是。”虽然作了否认,可她的表情十分犹豫,就好像不忍心看别人出糗一般,“但,因为我提前了一年毕业——让我们说,我给达姆若什博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事实上前一阵子我们还互发了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