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佛刹不净(233)
“糊涂呀,大哥。”
“糊涂呀,大哥。”
雪岁阑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和二爷同时说了那样的话。
“预儿,你怎么出来了?成何体统?快回去!”
雪岁阑穿着血红的嫁衣,连头上的流苏红盖都是才才掀开的,众目睽睽之下太过招人耳目,确实也不成体统,可她没有办法,谁知大哥竟这般糊涂。
“圣姑出了那样的事,大哥你不想让她进我姬家大门,我知道,也能理解,但究竟要不要去迎亲,还得由四哥说了算,即使你拦不住他,也该想到,还有父亲呢,父亲八成不会同意,这桩婚事要么延期,要么取消,总不会由着四哥就是了,可你呢,竟又把我牵扯进来……大哥呀大哥,当时是谁跟我说,就让圣姑欠着我的,不如瞒下了好?”
“当时、当时我不知圣姑她、她竟然会私请邪神,祸乱东都,若我早知如此,也不会瞒着你四哥了。”
雪岁阑摇头:“圣姑两桩罪行,四哥重此,而大哥却重彼,我受的委屈终不敌姬家的名声。”
“不是的,预儿,你听我说……”
“时辰到了,段公子已然迎亲至门,我也该出阁了。”言罢,她放下了红盖头。
段世清款步进门,昂首看了看天色,笑道:“戏还没唱完呢,就这样走了?我倒是不急,你们兄妹好生话别。”
雪岁阑挑眉,冷冷问道:“师父还等什么?”
段世清再一次抬头看天,竟不知何意。
桥二爷头疼,老四的婚事砸了,总不能再砸了妹妹的,于是催促道:“既然时辰已过,那就赶紧去段府行礼吧,预儿你放心地走,这边由我照看呢。”
“那就麻烦二哥了。”说话时她并没有望向二爷,而是侧首看着高堂。
老家仆在翁老面前不知说了什么,翁老登时怒不可遏,方才看戏时还睡得迷糊,现在竟精神百倍,怒冲冲地过来了。
雪岁阑不想应对,搭上紫蔻的手,上了段家停在门外的八抬大轿,这本是她留的后手,可现在没用了。
桥二爷懵了:“爹,您怎么过来了?”
老爷子怒不可遏:“那个逆子呢?他是不是已经出门迎亲去了?今日说破了天,我也不会让那样心思歹毒的妇人进我姬家大门!竟敢在梦觉寺豢养狐仙儿,祸乱东都,我不管她是圣姑,神姑,还是仙姑,这样的人我姬家非但不要,而且还要伐之戮之,总之,要拦下那小子。”
桥二爷哭笑不得:“爹,您先坐回去,老四他呀还在家呢,连门都没出,您放心吧。”
姬元锦看到父亲这样的架势,自知理亏,没有说话,确实,如果父亲知道了,那么肯定会拦着老四,倒不必他将预儿遇难之事和盘托出。
紫蔻扶着姑娘上了轿,仍旧心存疑虑:“姑娘,为何要责怪锦爷?他告诉了四爷绊仙沟的隐情有何不好?毕竟那事姑娘受了那样大的委屈,若不说出来,要瞒到何时呀?”
“起轿!”轿夫一声传喝,敲锣打鼓的乐声顿起,响彻了城北六条长街。
雪岁阑扶着头上格格不入的璧芽簪子,躬身进了轿撵:“无论是梦觉寺请邪祸世,还是绊仙沟见死不救,圣姑所作所为桩桩件件我本没有打算要四哥知道,原以为他在回云山上,没有两天下不来,即使误了婚期,遣人去城东送信,我也有把握给截断,仅凭成婚之日不见迎娶,就足以熬煞待出阁的准新娘,毕竟两次被拒婚,在东都前所未有,也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可承受。”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四爷?其实瞒不瞒,结果都一样。”
雪岁阑一声轻叹:“四哥他,原本就是为了牵制祝孟桢而存在的棋子,他的命轨和命盘全在围着祝孟桢而转,我想把他撇出去,不想让他因为祝孟桢的死而悔愧,更不想让他在我和祝孟桢之间做什么要命的抉择。”
“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是我笨,是因为姑娘自从上次回来后,就总喜欢说些奇怪的话,我听不懂。”
雪岁阑撩起了轿帘,望向她的眼神,像三尺香坛上的菩萨,说不出的悲天悯人。
段世清骑着赤鬃马在前,满身红衣鲜亮,笑得春风得意:“当年我并非没有考虑过赏你个执笔官的职位,可你的性情……不大合适。”
她一声冷笑:“师父高高在上,怎懂我佛慈悲?”
段世清回头:“究竟是感情用事的冲动还是佛家慈悲的宽容,你自己心里有数。想当年大婚之夜,你饮剑自尽,别告诉我这也算慈悲。”
“当年少不经事,又心无牵念,一心只求往生极乐。”
“现在呢,怎么又肯了?”
“现在……有太多挂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