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转，男孩在镜子面前散下长发，面容姣好却带点寻常闺秀不见的英气。她拿起一只珠钗往头上比了比。门外忽然传来响动，她来不及把珠钗藏起，很快被进来的父亲发现了端倪。

对方毫不留情地折断了珠钗，踏在脚下，反问她:“在你心里，卫家人的命不如你，是不是？”

这话向一记耳光那样抽在卫虞脸上，她握紧的拳头就那样松开了，垂下眼帘，没再说话。

而后卫虞再长大，终于迎来了和青妍的第一次相遇，对方漫不经心踢着球，面孔纯白得像枝头上的花，笑起来时脸颊粉嫩。

卫虞就这样把这朵花记在了心里。

可下回再赴宴，她看见了祭司之子，也看见了心怀不轨的太子青荣。她痛心，她惊骇，她恶心，在回程的马车上浑浑噩噩，回去就高烧了一场，几乎脱了一层皮。

再后来，父亲让她去军中历练，卫虞下跪，却被按住肩头嘱咐:“卫家的男儿绝不能是废物。”

她能说什么呢？

卫父让她男扮女装，让她往陛下跟前凑，让她从军，她不能说一个不字。

卫虞入军营，出乎意料地有人替她打点好了一切，她什么也不用做，军功山一样地叠下来 ，仿佛活在梦里。

再然后，兵变忽然就发生了，平日里并不起眼的十一皇子忽然弑父夺位，京城如今已大变了。

太子青荣仓惶赶回，卫虞也一同不要命地往回赶，路上累死了几匹马她也数不清了，只在看见墙角下坐着的公主时才忽然生出心安。

太子青荣下马去抱她，卫虞没有凑上去，她在看见青妍完好无损的那一刻就精疲力尽地倒下了，天旋地转间青妍投过来莫名目光。

回城后再战了几次，皆以失败告终。太子青荣焦急又暴怒，连骂一众将士皆为废物，被青妍拉住了。

后来，就是太子与苏墨的彻夜长谈，灯火通明的一夜忽然让卫虞生出几分恐惧来。

“你将会是复国的将军。”

太子这样告诉她，苏墨沉默着望向她，而青妍也看过来，她依然像花一样娇弱被人搀扶着。

可是卫虞不相信。

她悄悄看过苏墨解的龟甲，四分五裂的龟甲让她觉得事情不会太简单，她堵在苏墨门前质问对方为何下了那样的论断，苏墨却笑:“臣效忠先帝，将军不必怀疑。”

入夜。

卫虞忧心与皇子的战争，她并不想卷入这些，青妍靠近了她却没能说点什么，两人不欢而散。

再后来，卫虞怯战，临阵脱逃的她使青妍落入了十一皇子的手中，被挟持大婚以示皇位坦荡。

卫虞亲眼目睹着，青妍第一次换上红衣，连坠落下来的样子都像花，只不过这一次是鲜红夺目的芍药。

十一皇子降了，仿佛他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青妍一个，如今摆出了心灰意冷的样子不免让人唏嘘。

夜里，众人筹备着让新皇青荣登基，苏墨却赤红双目地望着她，口中念念有词:“将军是否男儿身？”

秘密被识破，虽然四下无人，卫虞也有了脸皮被剥下来的灼热痛感。

她抬手给了对方一掌:“祭司糊涂！”

经过那一场战争，卫虞好像有某些柔软情绪被切割掉了，脾气暴躁起来。她沉溺在酒中，清醒时刻少，脾气也喜怒无常。

“我说……将军是女人。”

苏墨被她打得脸都歪向了一边，他不可自抑地大笑出声，眼泪快落下来。

他说，他明白了。

究竟明白的是什么也无人知晓，卫虞被他的无常把戏惹恼，当即将他推倒，两人早在青妍被囚时就有过争执。

卫虞几乎被盛怒的青荣杀掉，而苏墨却护住了她。卫虞不愿领他的情，冷冷地讽刺他。

“你真的没算出来吗？”

“你明白了什么？”

卫虞拎住他衣领，苏墨笑着，两行眼泪流下来，望着她的眼睛吐出这句话来:“青氏王女，二不并行，王之独行。”

“是这里出了差错。”

卫虞却比他所见的更激动:“你什么意思！”

青帝膝下只有一个公主，也因此千娇百宠地养大，从未听过还有另外一位王女……她是谁呢？

联想到从小到大，入宫易如反掌，陛下那超乎寻常的宠爱，军营中所受的照顾数不胜数……一切好像被串连起来。

卫虞，又或许是青虞。

苏墨被她松开，倒在地上，却忽然俯身拜她:“新皇万岁万万岁……哈哈。”

他起身走了，没到天亮就传来青荣因青妍去世伤心过度也去了的消息。

苏墨站在文武百官前拿着圣旨宣读，先帝传位十二皇子——青虞，而青虞也坐在高处，俯视着众人。

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笑起来，一滴泪却擦着脸颊落下去，坠于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