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东风入梦来+番外(222)
这噬心毒在毒发时,毒素随着经脉侵入五脏六腑,会一寸寸吞噬掉人的生命力。但它却能在同时,使人产生最美妙的幻梦。清醒时得不到的,在这幻梦里,都会实现。
也许,此时的太子,才是最舒心快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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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楚澜给太子刚用银针将经脉疏通过一遍后,李廉英便在殿外敲响了殿门。
义许已经将药煎好,让李廉英送了过来。
楚澜接过药,端至鼻尖闻了闻,这药中有龙藤和光慈草,此外,还有一味愁断肠。这几味药都是性烈的毒药,但和在一起,反倒能对噬心毒的毒性缓解和压制。只是依太子如今的情形,也不过聊做安慰罢了。医者治病救人,却救治不了必死之人。
李廉英叫来两个内侍,将太子扶起,给他一勺一勺的喂了些药。半柱香后,太子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顾子湛与楚澜,太子扯起一抹虚弱的微笑,“你们来了啊。”又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对李廉英道:“你们先下去吧,孤要同她们说说话。”
顾子湛忙侧身坐在榻上,撑起太子虚弱的身子。太子却不在意,笑道:“怎么样?哥哥没有食言吧,还是能护得住你们的。”
顾子湛鼻头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有些埋怨,压低声道:“您这又是何苦。您自己的身子,当真就这么不在意吗?”
太子却笑笑,“我向来做不得主,也就这一回,狠下心来,才能做一回主。”看向顾子湛,“这一次,那些恶人,终于再难逃脱了。我知道你们定会埋怨我不知轻重,但世事无常,皆不由人。那些人,平日里我奈何不得,说的话也没甚分量,不过好歹,我还有这重身份,尚能拿来一用。”
“如今,父皇总算,愿意动邢家了。有当初廉永安从江北带回来的物证,还有不少人证,邢康在江北攀诬构陷,意图谋害你一事,终于能够昭告天下。还有此次在北境,你立下的那许多功劳,也可以有个正当的由头,把奖赏一并兑现了。”
“如此一来,我便也可以安心了。”
说完这些后,太子便有些体力不支,浑身颤抖起来,咳嗽个不停。
顾子湛忙扶他侧躺下,又给他拍背顺气。但太子显然已疲惫至极,半阖着眼,眼看又要重陷昏迷。
见他这样,顾子湛也只好起身,准备与楚澜离开。
就在这时,太子忽然猛地扯住她的手臂,强提起一口气,断断续续开口:
“阿澈,你与游儿,可、可愿,有个子嗣吗?”
然而不待顾子湛回答,太子便彻底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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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湛忧心忡忡地离开了东宫。
忽然,手臂上一暖,楚澜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顾子湛强笑一下,反手与她十指紧扣。
待坐回马车上,顾子湛才悠悠开口:“太子哥哥,唉,我很担心他。”
楚澜微抿下唇,犹豫片刻才说道:“子湛,恐怕你心里,要有个准备了。”
顾子湛再忍不住,倏然红了眼眶。
“他真的,再好不了了吗?”
看她这个样子,楚澜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轻轻点了下头。眼见顾子湛已落下泪来,楚澜想了想,对她说道:“我是个医者,且对医术一道,向来是自信的。但这一回,我与殿下见过许多次,却始终不曾发现他已中了毒。不是我医术不够、眼光不准,而是我们解毒之人,永远比不过下毒之人。”
“医者,治病不治命。”
顾子湛胡乱擦了几下眼睛,强行将泪水止住,有些哽咽开口:“这我知道,是他自己把自己藏了起来。”
又忍不住悲叹,“我方才实在是不忍心在他面前多说。其实他原本不用这般心急的!邢康成不了气候,陛下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他挑拨陛下父子关系在前,江北一案人证物证也俱在,我原本已经安排那蒋御史亲自去揭发邢康,到时翻案只是迟早的事。”
“而且也只需再过段时日,待陛下将北境那些事调查清楚,我自然也会洗脱嫌疑。朝中有廉老将军和太傅大人坐镇,福王叔祖也答应会帮忙,一切原本可以循序渐进地安顿好。为什么太子哥哥要这么着急,把自己也搭进去!”
“我,想不明白啊!”
楚澜见她这般激动,忙轻抚她的背脊以作安抚。看顾子湛的情绪渐渐平缓,才开口道:“可是即便这样,陛下面前,还是缺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顾子湛有些不解。
“一个台阶。承认天子识人不明的台阶。”
顾子湛猛地抬头,与楚澜四目相对,心中一阵阵的发寒。经过着许多的历练,她的手段谋略早已运用纯熟,只是偶尔,还会对人心,有那么一点点的期许。但很快,顾子湛也明白过来。在臣子面前,天顺帝是一定要当那个永远英明的帝王,他不会低头、亦不会去承认他也是个会犯错的凡人。而如果发生储君被谋害,国本动荡这样的大事,帝王的那一点点小错,才会变得无足轻重——奸人歹毒、蒙蔽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