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来，是一份篇幅详细的合同，上面明确规定了要做的事情，周期多长，任务完成以后她需要放弃的权利，和她可以得到的利益。就像是一份四平八稳的服务合同，可是内容却是，让尹轻湉全程处于迷惑且惊讶的状态。

合同上竟然说，让她怀一个孩子，然后生下来以后交给云澹烟，两份合同的底端，都已经签了云澹烟的名字。我去，这是什么鬼！

云澹烟气息一凛，交握的双手握得紧紧的，她在克制，那种带着紧张、内疚、冷酷的情绪。她听见自己清晰平静的声音传出来：“我希望你能考虑签这一份协议。是我个人的要求，并且我会尽一切可能满足你所有要求。”

“小，小，小孩……我生吗？”尹轻湉简直像说一种外星生物：“生谁的小孩？”

“我的。”云澹烟说。

“你和谁的？”

“我一个人的。”云澹烟别过头去。

“你……”云澹烟的指甲掐进手背，感觉刺痛，皮肤被刺破了，“你不是说，你的梦想是出国留学吗？我送你去。我会负责所有的手续和费用，英国法国美国随便你任意选择。你在留学期间把孩子生下来，我会封锁住所有的消息，只需要一年，一年以后，你便自由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合同，包括上一份两千万的违约金合同，一并作废。”

尹轻湉脑子一片空白，匪夷所思的事情，从未想象过。本来还觉得在听天方夜谭，可是看见云澹烟如此严肃认真的态度，甚至连前前后后的时间都帮她计算好了，她才醒悟过来，云澹烟是认真的。

随即，一种羞愤涌上心头。这是一份代孕协议，云澹烟竟然要给她钱，送她去出国，好让她生下她的孩子！虽然这是金主的权利不是吗，攀附一个金主的时候，就要有服从金主的命令为自己换取资源和金钱的自知。

她甚至没有矫情的理由，去表现出来，她内心感觉被轻视，感觉被伤害。不是因为云澹烟的要求太过令人惊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而只是，她觉得……受到了云澹烟的轻视和怠慢……她把自己当成一个工具，当成没有感情的银货两讫的买卖对象，因为……她不在乎她的心会受到伤害！

“我不要！”可是，她没有说这句话的底气。

尹轻湉非常委屈，却不肯表现出来，她的眼里不断浮出眼泪，她抬起头，努力地压抑回去。偏过头，倔强地不说话，不看云澹烟，也不肯给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云澹烟突然心一悸，尹轻湉的这个表情，像极了那夜……她第一次碰她的那个晚上，当她讶然发现她竟然是第一次的时候，尹轻湉努力别过头去，压抑住疼痛，和害怕的情绪，倔强地不肯说话，也不肯让她发现她委屈想哭的表情。

心重重地疼起来了。云澹烟还以为自己够冷静，也够冷酷。她出身商人世家，骨子里的精明和算计，让她以为自己能轻轻松松地赢得这场实力悬殊的谈判，相对她而言，尹轻湉根本没有说不的余地。

可是……云澹烟却觉得自己满盘胜局，输给了这小女孩的一个表情。云澹烟拿起手边的酒杯，将剩下的半杯红酒一口气灌进自己的喉咙里，然后重重放在书桌上，命令的语气：“我说完了。你出去！”

尹轻湉什么也没说，看了她一眼，猛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大跨步走出书房，用力甩上门，“砰！”

这天晚上，尹轻湉回到卧室以后，坐在飘窗上发呆，望着窗外远处被这繁华城市的霓虹灯映照得波光粼粼，五光十色的江面，和那些栉比鳞次的高楼，她一动不动。

云澹烟仍坐在书房里，红酒瓶已空。连续两晚的彻夜失眠，她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可是她的精神却没有半点睡意。她重重地用双手掐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直到疼得无法忍受，啊她真是个疯子！

云家人把她气疯了，她就拉着所有人陪她一起疯。昨天面对至亲，甚至面对柯仕哲，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一件都让她因为过去的悲剧，和现在破裂无法调和的关系而揪心。她几乎都开始恨自己了，看看她干的什么事，她自己痛苦，干嘛去折磨一个小孩子！

云澹烟气恼得，拉开了手边的抽屉，将那份合同随手塞进了抽屉里。

一整夜静悄悄的，静得可怕，云澹烟知道尹轻湉那边，没有动静。尹轻湉也知道，云澹烟一直待在书房，甚至没有出来一步。相隔在不远的空间里，却像是这现实中的情况，她们之间，隔着一堵墙。

到了天蒙蒙亮，云澹烟天没亮给左清发的信息让她来接她，左清竟然收到了，并且准时前来。云澹烟站在尹轻湉的门口，举起手想敲门，可是久久，手举在半空中，几乎久得手臂发酸，最终，她还是放下了手，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