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8)
她的面具是全金属打造,只有头后的绑带是皮革制的。皮革带有两条,钉在面具的上下两条边上,一条横跨鼻梁,一条则随面具形状托住下颌,并向下蔓延覆盖住喉部。皮革之上缝制着柔软的棉条以减少对面部皮肤的摩擦损伤,这棉条还可替换。皮革带之上钉着几处金属榫件,可与面具之上的金属卯眼咬合卡死,十分牢固。面具本身可以随意拆卸,而卡件可以灵活转动并多角度卡死,平日里饮水吃食时,可以不用拆面具下来,直接从下方掀开面具送食物入口。而只有在夜间睡觉或者洗浴时,才会连着皮革带一起拆下。
“那个……郭大友,他知道你……?”穗儿此时话都说不完整了。
孟旷眸中寒光一闪,道了句:“他不知道。”说罢,又将面具戴上。
穗儿一时沉默,瞧着她重新戴上那可怕的面具,心头不由涌出一股酸楚之感。
“我记得孟旷是你二哥的名字……为什么你会用你二哥的名字?”
“现在不说这些。”孟旷岔开话题,道,“你记住,你现在走不了了,郭头不会放你走的,但我会保护你。有些事如果你不能说,就一定咬紧牙关不说。郭头眼下不想伤你,他看出你从宫里来,留着你是为了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所以让我把你拉开,这也是一种审讯的手段。郭头的手段没几个人能受得住,那黑衣人头领撑不了多久就会吐出情报来,等天亮雪停了,他就会被处理掉,而你会被我们带回京城。之后,我再想办法保住你。”
“我……”穗儿着急了,试图说什么,但却被孟旷打断。
“你没得选!听我的。”
第4章 【旧事】
万历十年六月廿日,大明朝立地擎天的支柱——内阁首辅张居正病逝。天崩地裂,万岁辍朝,追赠其“上柱国”之崇高荣誉,谥“文忠”。然而四日后,御史雷士帧等七名言官上疏弹劾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潘晟,意料之外亦或情理之中,皇帝令潘晟致仕。潘晟乃张居正生前所荐,他的下台,向朝野内外昭显了张居正的失宠,也表明了皇帝对已故首辅大人压抑时久的愤懑不满。然而二十岁的皇帝是年轻又心软的,张先生依旧是那个张先生,对他有着父亲般的教养之恩,十数年的感情不能一瞬就烟消云散。可是凉薄的帝心也无法维持情深日长,次年三月,皇帝开始褫夺赋予张居正后人的加衔、官诰,四月下令籍没张府家产。张家未亡人头顶积蓄已久的厚厚雷云终于降下惊雷暴雨,针对张居正的清算拉开大幕。
籍没张府的任务落在了北镇抚司稽查所副千户孟裔的肩头,他负责带领卫所三百名稽查缇骑组成的部队,逮捕张居正在京的儿子们,并赶赴张居正老家荆州,封锁张府内外,羁押内眷回京,清查账户财物,抄没所有财产。此项行动,受到南衙和武骧卫支援,并由东厂中官张鲸统领指挥,乃为钦差。
然而在钦差队伍尚未赶到张居正老家荆州之前,荆州府地方官就派兵封锁了张府宅邸的所有出入口,将张府老幼妇孺锁在府中。八月初,当孟裔带队赶到时,张府已断粮上月,饿死十余口人,满院是挖开埋尸的瘗冢,宅内弥散着一股难闻的腐臭之气,惨不忍睹。孟裔心生恻隐,写信报予当时的首辅申时行。申时行看不下去,出面向皇帝求情,上下打点,才保全了张居正八十岁的老母亲得以留在荆州残喘,所留不过一所空宅和十顷田地。剩余内眷全部押解入京,缉入诏狱。
彼时,在京中北司诏狱,长子张敬修不堪严刑拷打,羞愤自尽;次子张嗣修、三子张懋修、叔父居易发配烟瘴之地生死不明;四子张简修褫夺“锦衣卫指挥”,打为庶人。不在京中的五子张允修逃难,一时下落不明。就连埋骨黄土一年的张居正,也差一点被开棺戮尸。
稽查副千户孟裔,世袭军籍,原是浙江人士,属浙军。嘉靖年间因在戚继光麾下立过抗倭大功,被举荐入锦衣卫北镇抚司担任稽查缇骑,累迁至稽查所副千户,跻身锦衣卫十三太保中的一员,行七,惯使一柄状如螣蛇的双首刀,身手了得,人送诨号“螣刀七”。
他一生见过无数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踏过尸山血海、累累白骨,眼界心性早已非同寻常。然而这场针对张家的清算行动,却仍旧让他打心底升起一股寒凉之气。皇帝如何能对自己有着十数年教养之恩的老师下这般狠手,这个人即便犯了再大的罪过,也是身死如烟散,剩下的都是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妇孺,如此残害其遗孀,这实在是……伤天害理,有损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