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71)

作者:书自清

抓她的这伙人请了个大夫来。这个大夫是这几日穗儿遇见的最和善的人了,他细心为穗儿处理了全身惨不忍睹的皮肤,还有伤得最重的手腕。全部涂抹上药膏,包上绷带。又给她诊脉医病,驱寒温养。如此悉心照料了她两三日时光,穗儿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终于是回到了人间。大夫完全不说话,沉默极了,后来穗儿才知道,原来他的舌头缺了一半,是被人剪掉的。

伤尚未完全好全的穗儿,又遭到了这伙人的逼迫,要她立刻绘画地图。她以手腕尚未好全为由乞求再等两日,却被两个耳光扇得几乎要失去听觉。她被狠狠压在案边,手中被人强行塞进了毛笔,开始颤抖着手绘画地图。那时,她的手连毛笔都拿不稳,画出来的地图如鬼画符一般。见此情形,这帮人总算是让了步,又让穗儿休息了两日。

穗儿在这两日理出了一点思绪,她决定把当年刺绣时个别印象比较深刻的图案绘制下来,比对在大明舆图之上,然后编造一个谎话,说是前首辅将财宝分别藏在了这些藏宝点中,欺骗这帮人去寻找,以拖延时间好养伤,然后她必须自己寻找机会尽快逃走。

她的计策虽然顺利骗取了这帮人的暂时信任,但她每日依旧要遭受毒打。那粗鲁的婆子,每日手中都持着一根细竹条,站在桌边盯着她绘画。她但凡有一丁点看似不轨的动作,或偷懒停下,就会遭到竹条抽打。如此绘制了两三日,她交了稿子。这伙人拿走稿子商议后,起初觉得绘制的宝藏点十分可疑,没过两日又回来鞭打她,让她再画。她必须一边挨打,一边努力圆谎,使她的说法听上去更加可信,以试着让他们相信自己。她身上永远伤痕累累,新伤叠着旧伤,苦不堪言。好在,她最终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口才努力说服了他们,让他们采信了这个藏宝图。穗儿绘制的好几个藏宝点距离非常远。她判断自己眼下应当身处京师近郊,所以将藏宝点画在了南方或者很远的西北方,囚禁她的这帮人要去确认这些藏宝地点,必然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就在她不断摸索这个封闭农庄的逃出路径时,上天总算眷顾了她一回。农庄的前后出入口和两侧院墙边,分布着四个蒙面男子看守。院内只有一个粗婆子,除了盯着穗儿之外,她还负责每日的厨事,而那哑巴大夫除了照看穗儿之外,还负责院中的其他杂事。

其中一个看守西侧院墙的蒙面男子,某日趁着那婆子在厨房下厨的机会,悄然溜到囚禁穗儿那间屋子的牖窗边,与穗儿接头。据他所说,他属于另一个势力,是潜伏在此处的暗桩,眼下要把穗儿救出去。他的主子知晓穗儿没有将实情告诉这帮囚禁她的人,遂愿意出手救她。穗儿不敢轻易相信他,询问他是哪个势力的人。那蒙面男子起初有些犹豫,并没有告知穗儿就离开了。隔了一日,他似是请示过上级后,回来再次与穗儿接头,明言告诉她,眼下抓住她的人是东厂中官张鲸,那个尖细嗓音的主事人就是张鲸的属下,也是宫中的内侍。而他们这些人都是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帮张鲸干脏活、私活。他是南镇抚司的一名总旗,名叫方铭,而他实际上是恭妃娘娘的人。

穗儿没有太多的选择,留在此处,谎言被拆穿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她就再难保住性命。于是她选择豪赌一把,将自己全部的未来押在这个叫做方铭的锦衣卫总旗身上。

这人生头一回的大胆豪赌,穗儿万幸自己赌赢了。但她仍然要为此付出代价,那就是彻底失去自由。她逃离了一个让她生不如死的小牢笼,但因为身单力微,救她的恭妃也自身难保,她不得已要进入一个更大的牢笼来保护自己。为了不让张鲸遍布各处的势力再一次抓到她,她不得不选择在方铭的安排下进宫,从此成为宫墙之中的宫女。

巧合的是,万历十一年年末,宫中尚服局从江南一带招入了一批新的刺绣制衣宫女。穗儿因为本身擅长刺绣,故恰好可以跟着这一批宫女被安排进入了尚服局。入宫的多道关卡,诸如验身、查家庭背景等等环节,都被恭妃娘娘用了一些小手段给略过了,宫中不少娘娘都会安排“自家人”入宫相伴,她也被认作为恭妃娘娘的自家人,自此被被拴在了恭妃和皇长子这条船上。只是此事做得隐秘,宫中知晓的人不出五个人。

但是穗儿自进宫后的三个月,始终不曾与恭妃见过面,恭妃也丝毫没有要见她的意思。初入宫中的一段时间,是穗儿适应宫中生活的最关键的时期,她也必须要尽快在宫中立足,并寻找可以保护自己的屏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于拯救自己的恭妃,穗儿的态度也十分谨慎。恭妃既然不急着与她接触,她自然也要与恭妃保持距离。她并不知道恭妃的目的,如果这位传言中软弱无依的可怜娘娘是个比张鲸还要狠毒的人,那她可就才出狼穴又入虎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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