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38)
西厢房卧室的门窗都上锁了,孟暧是从北屋的书房进,书房通卧房的内门也锁了,钥匙就搁在门边的花架台子上,进书房的人可以随意拿到,但关在卧室里的人若是不打破琉璃隔扇,便拿不到。
孟暧用钥匙开了锁,推开了内门,一开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床榻上,穗儿背对着她,身躯半露,大半的后背都展露在外,衣衫不整的不知在作甚。门内人大概是没想到这会儿有人进来,忙拉起了衣襟掩住身子。孟暧匆匆一瞥,似乎看到了她后背上大片大片的疤痕,还有一些新留的青紫淤肿。
她心头一跳,一瞬愣在原地。穗儿匆忙整理好衣物,从床榻上站起身来,面色有些苍白。
“你……没事吧?”孟暧迟疑地问道。
“没事。”穗儿露出笑容,那是个掩饰的笑容,眼底含着苦涩,孟暧看得出来。
这是孟暧时隔九年再一次仔细打量穗儿,昔年的小穗姐如今也长大了。虽然身材上的变化并不很大,但岁月和磨难的洗礼带给她更加沉静柔媚的气质,她仿佛看淡了一切,所有的一切在她那双琥珀般的眸子里似乎都不很重要,生命似是被透支了一般,渺渺然要破空而去,整个人都仿佛是透明的。孟暧心尖微颤,眼睛干涩,鼻间发酸,竟然泛起欲哭之感。
她喉头动了动,随即想起自己是来送饭的。于是低下头来不再看她,把食盒放在案上,道:
“吃饭吧,我一会儿来收。”说罢,转身要走。
“小暧……对不起……”穗儿在她身后说道。
“吃饭……”孟暧头也不回丢下这句话,便匆匆出去了。
穗儿苦笑了一下,有些痛苦地坐下身来,动作迟缓地打开食盒,取出食物,慢慢吃起来。孟家的饭食,似乎还是记忆里的味道。她有多久没有在意过食物的味道了呢?过去的九年,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只是这三个字的信念,支撑着她一路走到了人生的第二十一个年头。如果,还能有其他美好的事值得追求,如果她还有资格去追求的话,那该多好。她真的不敢奢求,唯有在脑海里偷偷地念想。
没有吃多久,孟暧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药箱。穗儿诧异地看着她,孟暧却闷闷道:
“你快吃,吃完,我与你诊脉。”说罢,坐在了她对面。
穗儿抿了抿唇,唇角缓缓展露出一个笑容。她低下头来,不知不觉,泪水落入了碗中。她不敢抬头,埋着头一点一点把剩下的粥饼吃了下去,半点不敢浪费。吃完后一抬眸,却看到孟暧眼圈红了,正胡乱擦着眼角。她又笑了,滚烫的泪水溢出她那双美丽至极的眸子,若凝固千万年的琥珀被融化,滴落出珍贵的凝脂。
“哭甚么,你不许哭!”孟暧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说道。随即从药箱中取出了脉枕,教穗儿将手臂伸过来,搭上了她的寸关尺。
没诊一会儿,孟暧的眉头就紧紧蹙起,这脉象实在太糟糕了,经络杂乱不通,浮脉与虚脉并存,兼有细脉之状,当是肝脾有损,气血两亏。这是外伤转了内伤,没养好,淤积成了病根。
“把衣服脱了,让我瞧瞧。”孟暧道。
穗儿迟疑着一时没听她的话,孟暧又催促了一遍,她才不得以褪了衣服,只着一件肚兜,料峭初春,屋里寒凉,她冻得微微发颤。衣衫一褪下,孟暧就倒抽一口凉气。她方才果然没看错,这人周身全是伤,那都是皮鞭抽出来的旧伤疤,除却鞭伤,她的后背上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血在肩背和腰腹,似是被人用棍棒之类的器物打的。
“谁这样打你?”孟暧怒道。医者仁心,任何一个医者都见不得一个弱女子身上背着这么多的伤。原本那样一副美丽的身子,却被摧残成了这副模样,实在太让人痛心了。
穗儿却默然不作答,不知是不愿答,还是不能答,只留给孟暧一个静默的背影。
孟暧等不到答案,只得无奈叹息道:“你且把头发绾一下,我先给你上外伤药。”
第17章
在京师近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军营,书面记录在册者约有十五万左右,实际上人数只有七八万。这些军营统称为京军,是由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卫所编制而成,直辖于五军都督府,又称京营,是专门拱卫京师的部队。赋予他们的战斗任务,就是参与重要野战,支援边军作战,平定叛乱等等。原本这样的军队都是精锐,是整个王朝最重要的军事力量,然而这种情况基本在正统一朝土木堡之变后就已消解了,好不容易嘉靖一朝重建,至如今,却一直在走下坡路。其中能战者不足三成,均是些散兵游勇,更有为数不少的地痞混子,收了军户的钱代为服役,到军队里混饭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