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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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修曾看过《绣襦记》的原本,知道故事梗概。假借唐时,常州刺史郑儋之子郑元和带巨资赴长安应考。离考试日期尚早,郑元和游览胜景时在平康巷一家门首得遇绝色女子,一见倾心,假意坠下丝鞭,偷看姑娘几眼。得知这女子乃娼门李亚仙,年方二八,吹弹歌舞无所不通。郑元和表示不惜代价,也要赢得她的芳心。第二日到李家推说要租房攻读,拿出白银百两,老鸨李母当即摆宴接风。李亚仙认得是前日坠鞭的公子,也自欢喜。从此二人沉浸于情爱,早将赶考之事抛到云外。
不久,郑元和带来的金银全部花尽,最后连仆人来兴都给卖掉了。鸨母李氏见其财尽,便与贾二娘设下金蝉脱壳之计,将郑元和骗走,暗中搬家。郑元和找不到李亚仙,遂流落江湖,充当歌郎,送殡唱挽歌为生。其父郑儋进京述职,见郑元和与人赌唱歌词,认为他有辱家门,将郑元和鞭笞至死,弃尸荒郊。后郑元和被人救活,寄养卑田院,学会了唱莲花落,在长安街上沿途叫化。一日风雪严寒,郑元和唱着莲花落在长安城中沿街乞讨,恰巧来到李亚仙居处。
李亚仙自与郑元和离散后,旧情不忘,一直拒绝接客,等待与郑元和重逢。见到郑元和后,便急忙将绣襦披在郑元和身上,并将其拥入暖阁之中,然后又以利害关系说动鸨母,自赎其身,别赁屋与郑元和同住。亚仙卖掉钗环首饰,买回书籍,甚至剔目毁容以绝元和心中杂念,督促元和发愤苦读。郑元和亦立下誓言,不考取功名绝不回来。后果然高中状元,诏为成都参军。郑元和乃携李亚仙入蜀赴任,恰值其父擢升成都府尹,相会于驿馆,两下尽释前嫌,亚仙与元和也正式结为夫妇。
这个故事其他都还行,唯独亚仙剔目毁容,以及结尾与郑儋和解让孟子修不能接受。在他心目中没有什么比生命健康更为珍贵,一个女子以损毁自己的身体来逼迫心上人科考为官,这实在做得太过了。而所谓虎毒不食子,儿子落难,这郑儋不仅不救,反倒将儿子打死,简直恶毒至极,最后还能尽释前嫌,当真是匪夷所思。也不知这是讽刺之法,还当真是作者的真实想法。若非前者,作者徐霖还是深受科考入仕、三纲五常等腐儒思想的约束,让信奉阳明心学,深受卓吾狂论影响的孟子修感到不适。
而经历了这么多苦难,郑元和还对不离不弃的李亚仙存有怀疑之情,其实内心深处仍然介意她曾经为妓的事实,也让孟子修看不起。他认为,若当真爱一个女人便要全心全意地信任她,以保护她为己任,大丈夫去介意女子曾经的身份简直是小肚鸡肠,郑元和坐视李亚仙剔目毁容,实在令人鄙视。
台上的唱旦角的女子,与唱小旦的女子,孟子修实难分辨谁是白玉吟,因她二人都化着妆,也分辨不出二者容貌的区别。倒是他身边有两个浪子模样的人正在交谈,评头论足,孟子修从他们话中听出了那唱旦角的正是白玉吟。这两个浪子言辞轻浮孟浪,更夹杂着不堪入耳的猥琐言语,让孟子修紧蹙眉头。他干脆扭身,离他们远点,站在了舞台右侧翼人少处。
一直待《绣襦记》完全演完,演员们恰从他眼前通道走过,回后台卸妆。他近距离瞧了一眼走过来的白玉吟,她面容在浓妆下仍然辨识不明,但却能看出是个身骨柔弱的娇艳美人,走起路来当真有弱柳扶风之状。她神色有些紧绷,眉目低垂,眸色晦暗,并无欢场中人那刻意营造出来的招徕曼妙之情。孟子修心头微沉,暗道这女子果真是身不由己,正于炼狱中煎熬。他这些日子出入欢场,越发觉得这些地方实在乌烟瘴气,身在其中让人窒息。有些女子身不由己落入其中,有的甚至甘于此道,实在让他叹息。白玉吟本是良家女子,白先石乃是进士出身,又任南京户部侍郎,算是诗礼传家。她遭遇这样的苦难,更是令人心痛。
孟子修暗暗下定决心,他必须要救她出苦海。
卸了妆的演员再度出场,尤其是旦角白玉吟,乃是媚香楼即将主推的新雏儿,就指着她给招徕生意。那搭配她唱戏的小旦也是一位即将接客的新雏儿,随着白玉吟的身后一道出来,向台下的恩客们行礼致敬。台下顿时掀起欢呼与叫好声,男人们的视线赤/裸/裸地投射在她们的身上,那小旦已羞得满面通红。
孟子修站得太偏,一时看不清白玉吟正面,于是急忙迈步,从台侧绕到了台前。
那女子的全容总算展现在孟子修眼前,远山黛眉下的杏眼含波,顾盼生辉,浅笑唇漾起淡淡的笑意,如平湖起涟漪。立在人前的她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显出些许惶然紧迫,却仍旧挺直了腰杆,撑起一股发自内心而出的傲骨嶙峋。逆境之中,她仍在笑,这年轻的女孩儿,带给孟子修一种无以名状的震撼,深深刻入他心扉。他久久凝望着她的面容,直到她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也向他望来。他们的眸光在半空交织在一起,这一眼带给孟子修一种灵魂拔高的错觉,身侧的嘈杂环境似乎都消失了,一片静谧之中,天地之间似乎就只剩下她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