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236)
外围的家丁和打手吓破了胆,全部尖叫着四散逃命,人们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她,尤其是后方家眷的马车之中,妇孺们蜷缩在一起,颤抖着不敢看外面的地狱场景。孟旷杀红了眼,直至无人再来攻击她,她立在十多人组成的尸山血海之中,喘息着发呆。一刻钟前她并不知道螣刀砍击到人身上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触感,她曾经拿螣刀杀过猎物,她以为同样是砍在皮肉之上,没什么区别。
一刻钟后的如今,她发现是有区别的,她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她似乎觉得她的魂灵自此以后再也不洁。她的手在不自主地发抖,螣刀似乎有千钧重,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郁到要让她窒息,眼前残缺的尸首和满地的鲜血无比刺目。父亲曾经叮嘱她的话突然在耳畔响起“晴儿,螣刀刀法极其凶悍,出手即是杀招,招招致命,你以后要千万慎用,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招……”她如今才明白父亲的话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她不愿再看那些死不瞑目的尸首,视线瞟向马车中的岳家妇孺。有一个窝在母亲怀中的孩子一直睁着大眼睛望着她,惊恐的眼眸中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灰寂感,她见到那孩子尿了裤子,车厢板都被染湿了。
她的头皮在发麻,血液凝固在身躯之中似乎不会流动了,她一时之间茫然到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好半晌,她才僵硬着从腰包中摸出了一把飞刀,一刀将那马车车帘的挂钩割断,车帘垂下遮住了那孩子的视野。
孟旷随即低下身去,挥刀割下了目标的头颅。
当她提着头颅满身是血地往回走时,她遇见了一个附近西隐寺路过的僧人,那僧人很远地驻足,一动不动地望着她,面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她没有理会那僧人,却在离去时听到那僧人对她高喊:
“阿修罗!你杀孽过重,必下阿鼻地狱,不得轮回!”
第96章 【旧事·孟旷篇】阿爷已故……
孟旷的第一次投名状任务非常成功,她几乎创造了最快的刺杀任务执行记录。当布置任务给她的北镇抚司长官看到装在匣子内的头颅时,当真是惊了一大跳。而孟旷面上的阿修罗面具,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归来后第二日,孟旷就被骆思恭召见了。那是孟旷第一次见骆思恭,这是个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的男子,眸光中充斥着进取的野心,孟旷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他瞧孟旷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开口第一句话就道:
“我听说你有一副阿修罗面具,你以后都戴着,对你有好处。”
孟旷见骆思恭时只是黑巾蒙面,并未佩戴阿修罗面具。这句话让孟旷愣住,而骆思恭却已然转变了话题:
“你可知晓我为甚么要让你去刺杀岳庭茂?”
孟旷摇了摇头,她一路赶回来这些日子,一直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仿佛迷失了自己一般。她想了很久,并不甘于去做锦衣卫的杀人利器,她希望弄清楚自己要刺杀的对象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分辨他们到底该杀还是不该杀。不论是父亲还是二哥都曾和她说过,做人要有底线,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自己心里要有一杆秤。军人虽然是组织中的一员,但绝不可被组织所吞没。
如果岳庭茂是一个不该杀的人,那么她杀了他,就当真是犯了杀孽。就像那僧人说的,她会下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到底什么样的人是该杀的,什么样的人是不该杀的,这个问题却太过复杂,她一时之间也无法想明白。她只知道作奸犯科,穷凶恶极之徒,该杀;战场上为求自保反制杀敌,则为无奈之举,也可得原谅。但如是杀了无辜之人,那就当真是罪过了。她不知道这种朴素乃至于粗暴的,完全是出于私开公堂式的判别法到底能不能算是一种合理的底线,她强迫自己不去细想,因为她有预感如果自己在此事上钻了牛角尖,那她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做锦衣卫了。
骆思恭好像很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看着孟旷的眼睛,说道:
“孟旷,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要说这件事。你是一个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上战场杀敌,保卫家园。锦衣卫的职责是维护天子的安危,也是维护江山社稷之安危。我们要你杀人,你不必有心理负担。这是岳庭茂的档案,我专程从锦衣卫秘档中调出来给你看的。”他指了指桌案之上的一叠机密文档说道。
孟旷翻开来仔细阅读,一边看,就听骆思恭一边与她说道:
“岳庭茂的父亲名唤岳凤,江西临川县人。他是个商人,但很不本分。他于勐卯麓川一带行商,与陇川宣抚司多士宁交往甚厚。万历元年,岳凤诱杀多士宁及其妻子,夺金牌印符,投靠缅甸宣慰司,伪受其命,代多士宁为宣抚。后勾结缅甸兵多次侵犯西南各司。十年、十一年,在西南多地掀起战火,劫掠各地。当地官军为了抵御他所组织的叛军,伤亡惨重。今年二月,朝廷为了一举剿灭岳凤势力,命刘綖为游击将军、邓子龙为参将,各提兵五千赴剿;又征调官军及地方武装数万,合力攻剿。战事总算得到了逆转,北镇抚司巡堪所也查找出了他为什么能够连连败退我军的原因,他早年间在江西留有一子,就是岳庭茂,此人有军中渠道,于前期围剿的指挥吴继勋、千户祁维垣的部队中安插了细作,将我军部署外泄传达给岳凤,致使我军惨败。这个岳庭茂不仅害死了我军那么多的士兵,害苦了那么多的家庭,他自己本身还在临川一带横行霸道,抢夺良民土地,霸占民女,他的妻妾当中有很多都是被强抢而来的,实在是罪大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