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苍凉的魔域大地, 山石嶙峋, 砂土赤红……她一直眺望到最远处, 目光所至, 为极南山群。

过往种种, 今日所闻，轮番在她脑中播映，黎绛影吹着风长吐一口气，她几欲溶于风, 又深知自己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化风消散。

她只是有点累，需要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下。

日落月升，星辰璀璨, 夜露深重打湿了黎绛影的衣角，在一个鬼魅般黑袍人飘过的时候，黎绛影如燕飞般落到她身边，伸手啪地一声拍到了她肩上。

施嫣然一抖，微微瑟缩：“绛影。”

见四周无人，黎绛影便在此处同她说道：“五千年前我从归一镜离开的时候，那镜子是你保管的，一百年前我离开的时候，你和阿月都在场，现在归一镜在何处？”

施嫣然轻轻转了两圈，似乎感到有些许为难，不过让她表达自己的为难实在太难为骷髅架子，她最终还是给予了回应：

“在，阿月手里。”

黎绛影虽然多少猜到了这答案，但始终抱着侥幸的心理才问施嫣然的。她忍不住抬手一阵狂挠自己的头发。

施嫣然见她如此，忍不住飘乎乎地说道：“轻点，头发要，掉光了。我想要头发，都没有。”

黎绛影失笑，说：“那我送你一顶假发要不要？”

施嫣然抬起雪白雪白的骷髅头，眼眶中的幽蓝魂火一阵雀跃的舞动，似乎对这个建议当真十分心动。

不过，施嫣然很聪明地警告道：“不许薅，阿月的头发给我。”

黎绛影便一边笑着一边啪啪拍她肩膀，硌手的骨头在黑袍下显出形状，施嫣然无奈地摇摇头，咔吧咔吧向月影魔宫飘去。

黎绛影就跟在她身边，嘴里哼着歌词颠来倒去的小曲儿。

走出没多远，施嫣然忽然一个急刹车，后方的黎绛影反应不及还在向前，硬邦邦的骷髅头差点把黎绛影高挺的鼻梁撞扁。

“嘶……怎么了？”黎绛影揉着鼻子问她。

施嫣然激动到浑身上下206块骨头都一起哆嗦，飘忽的声音却依旧幽冷：“绛影，你是不是，又要走？”

黎绛影便在背后推了推她，说：“回去啦，别瞎想。”

……

月影魔宫内，对月亭。

月影魔尊与逐月魔尊正在对酌。

“很久以前，我并没有想过能有今天。”李湘水看起来似乎有些醉了，她嗤嗤笑道，“然后的一段时间，我也没有想过今天，甚至可以说，在此之前，我都没有想过今天。”

黎月莺抿下一杯淡酒，酒渍染湿了她苍白的唇。

李湘水看起来并不在意她回不回应自己，她懒懒靠向身后的石头，说：“其实我虽然想过羞辱你，却没想过要杀了你。谁知道现在你马上就要死了，等你死了，黎绛影还是正修，那么魔域就是我最大。”

黎月莺泼凉水：“还有施嫣然。”

李湘水猛地坐直身体嚷嚷道：“她不算数的好不好！没有我的话，哪天她丢在魔域了都没人找！”

黎月莺似乎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话似的，微微勾了勾唇角。

李湘水扁扁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中对一些事物的关注度有些高了，便说：“总之，本尊马上就要成为魔域之主了，知道我最近多开心吗，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黎月莺：“还有枭夜盟。”

李湘水：“就算没有爱情，好歹还有些战友情吧？”

黎月莺看向了天上的明月：“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李湘水边笑边摇头：“黎月莺，原来你也有求人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做好了面对最终结局的准备，黎月莺波澜不惊，隐约中竟有了几分黎绛影的影子，她淡淡道：“你若是不想帮，就离开，若想，就不要聒噪。”

李湘水：“……”现在到底是谁求谁？

黎月莺道：“你在某些方面和我很像，所以你能理解我。”

李湘水不语，对面的女人忽然一阵低咳，她削瘦地宛如一阵风便能刮倒，瘦弱的身躯内部却隐藏着极大极强的能量。

“我没有办法看着绛影继续这样，我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越来越弱。”那女人攥紧了自己的手，尖锐的指甲刺破皮肉，一股一股黑红的血滴落，她却好像并未察觉。

李湘水意识到，在这种时候，自己不需要说别的，她只需要静静聆听，最终给予答案。

“本尊最近每天都在做梦，梦见以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可以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就连她自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是一道深渊，她正在一点一点向内滑落，她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一点枯木草根让自己得以片刻喘息，在喝下黎绛影血的时候，却悲鸣着继续滑入深渊。